後續也同自己料想的一樣,這種位格的事物介入代價巨大,他們那部分人員戰力將被廢置較長一段時間,“災劫”多半被拖入了移湧秘境“混亂天階”,後續的控製與運用,對於波格來裡奇恐怕也是個頗費精力的麻煩。
所以特巡廳拿到“災劫”後,對自己的搜查威脅並不會那麼急迫。
而且,自己之前也有了一些初步的應對思路。
“後續你可能會受到責難。”羅尹為範寧斟上接骨木花露,並擠入蜂漿和檸檬汁液,“一種來自特巡廳中高層的,力度不小又難以明說的微妙責難...而另一方麵,你還是會收到特巡廳的表彰與獎勵。”
範寧自然明白羅尹所說的意思。
自己的履職痕跡無懈可擊,在帝國四大組織公證下毫無“黑點”可言,且自己還是一名“鍛獅”級的偉大藝術家、潛在的邃曉者、或預期更高的人們眼裡十多年後的“新月”,但是...當眾質詢加甩手走人,特巡廳付出了原本可以更低的代價,即使這並非範寧義務。
“如果你向一人尋求100磅資助遭到拒絕,正常來說隻要腦子沒壞,你不應認為那人欠了你100磅...”
範寧蕩滌著杯中充滿迷人清香和夏日氣息的飲品,平靜搖頭,表示自己無所謂。
如果能夠晉升邃曉者,成為帝國那二十多分之一,就更不用擔心了,相比成就藝術大師“新月”之格,這是個更現實的下一階段目標。
“不過你出名了是真的。”燭光下少女臉頰微紅、笑意盈盈,“我是指非凡圈子,而不是已富盛名的藝術圈子...”
“一般而言‘燭’具備抵抗幻境和精神攻擊的強大靈覺,‘鑰’又具備相對更強的隱知汙染抗性,這兩項特質都是防護手段,偏偏你的正麵攻擊和機動追殺能力還更強悍...知情者在評估你的晉升檔桉、靈感強度、無形之力特性、實際戰鬥表現等方麵後,將你列入了高位階有知者中最難纏的那一層級...”
“但是,你以後能不能彆那樣了...”說著說著羅尹語氣漸漸帶上了一絲責怪,“為什麼每次都要把自己弄到透支,你應該知道有知者在靈性衰弱時,很容易讓意識中本來被壓製的隱知汙染起變化吧?”
“好。”範寧應道。
看著對麵低頭劃撥餐具的少年臉龐,羅尹心中閃過麥克亞當侯爵之前的話,某些溫馨而美好的情緒暫時趕走了白天災難的壓抑。
“你感覺好點了嗎?這一覺你睡了約九個小時。”
“仍然十分昏沉,或許還需一覺。”範寧如實答道,“我剛剛醒來是一種中途被打斷的過程,原因可能是潛意識中對於靈感流逝的預警,它在催促我暫時撐著起來,先將諧謔曲片段記下。”
他扶住額頭:“剛剛我完成了那些最富戲劇性也最易遺忘的樂思,接下來仍需堅持將其餘的鋼琴縮編譜寫完再睡。”
“如此說來,你即將完成第三樂章。”少女湛藍的眼眸亮起,“那我們還真的可以進入到末樂章對合唱寫作的討論了。”
她赤足踩在天鵝絨毯上的步伐輕盈而愉快,從一旁的書櫃中挑出了幾本不同藝術家們的詩集、藝術歌曲集以及知名歌劇總譜:“一想到我們即將做的事情,是一件類似偉大的吉爾列斯《第九交響曲》的壯舉,我總有種不真實的激動雀躍感。”
沒有回應,當懷抱書本的少女轉身時,看到範寧正站在落地窗前,凝視著玻璃外黑暗幽靜的小碎石路。
她將書本和樂譜放到了三角鋼琴上,然後踮起腳尖輕輕走到了他的身旁。
“我的表現是不是很冷漠?”過了很久,範寧突然如此問道。
“啊...”羅尹輕呼出聲,“你是說?現在...哦不是,你是說...怎麼會呢...”
範寧又是許久的沉默。
羅尹此前眼神裡的光芒,也一點一點暗澹下來:“我親眼看見了施特尼凱先生的死,我知道格拉海姆先生的畸變體是你解決的,也知道赫胥黎叔叔的那一槍是你開的,但是這也不能怪...”
“但是我什麼都沒說。”範寧突然接過她的話。
“馬克死了,那個托你關係結交上的馬克死了,他死得很慘,臨死前我沒說什麼,赫胥黎副校長也是,我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就開槍把他打死了,記得我好像連表情都沒有。”
範寧轉了個身,背對落地窗的玻璃,緩緩靠坐到了睡房地麵上。
他聲音輕而低沉,沒有表達什麼觀點,似純粹地回憶:“馬克算是個朝業績和錢看齊的人,但這不妨礙他的敬業,以及與我後來的愉快合作,而且他第一次沒簽我的原因實屬正常,看見這家夥吃癟的表情我隻是覺得好笑...赫胥黎或許和我也不算十分親密的那一類朋友,而且在洛林事件上稍稍鬨過不愉快,但這同樣不妨礙他作為副校長的履職儘責,不妨礙他是一位優秀的官方有知者...”
“我還想起了兩個多月前逝世的古爾德院長,我在校四年,與他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唯二相對深刻的聯係,除了最後的交響大廳,就是聆聽過他的鋼琴獨奏音樂會...我還想起了未曾結交,但拜讀過他的詩歌,參加過他吊唁活動的巴薩尼,我還想起了完全和我不在一個時代的老管風琴師維埃恩...”
“相比我的老師安東教授,他們都是雖然有趣,但與我的人生交集相對較淺之人,你曾和我分享過關於兩位校長更多的事情,你說施特尼凱先生的妻子早年病故,他終生頹喪,未有再娶,你說赫胥黎叔叔在你童年時帶你玩耍的經曆,說他的凋塑藝術,說他在家族聚會酒桌上總是有失風度、令人滑稽的表現...”
“這些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但他們死了,而且這兩位校長認可我的藝術人格,信任我帶領樂團和對藝術節作出的決策,我們在前晚剛剛碰杯慶賀,聖來尼亞交響樂團躍升首位的榮譽還差一段時日成真,他們也再沒有機會看到了...其實,隻要不是敵人,隻要有過交集,我總是不願意看到死亡,但實際上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溫熱自範寧右邊手臂傳來,僅隔兩層薄睡衣的厚度讓其細膩而真實,羅尹挨著他坐在了地麵的天鵝絨毯上。
“範寧先生...”她同樣背靠落地窗,蜷起膝蓋,並攏雙腳,“或許希蘭小姐總是會第一時間預先知道你的保命手段或製敵能力,但我真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你已晉升高位階,當我上午得知你處在兩列地鐵碰撞的前端時,你知道我是什麼心情麼?”
少女沐浴後的澹澹香波味近在遲尺,範寧側頭,和她目光交織:“...知道。”
“當我和爸爸趕到後,聽到你和那麼多凶險的敵人交手,再看見你好端端站在夢境中時,我覺得自己高興得快要哭出來了,不過,看著你靈感枯竭後的不支,以及竭力維持平靜的表情,我又還是有些...”
“嗯,本來預估的是你明天才醒,所以我也是準備今晚放空,然後從明天起再去和你一起討論那些事情,再去麵對那些和死亡相關的數字以及人的名字。”
“而今晚你既然醒了,就正好在燭光晚餐中,在這個靜謐的莊園一隅,聊一聊你喜歡的音樂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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