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嘩啦——”
潔淨的溫水自蒸汽管道預熱後,從水龍頭流出,被範寧捧於雙手,澆於臉上。
這裡是特納藝術廳一處公共盥洗室外麵的洗漱區,它有著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台麵、寶石藍澄澈質地的玻璃水槽、金燦燦的旋啟式香波取用閥,以及更裡邊一排精心護理的鮮花圍欄。
四周牆體與天花板上,帶著暗色鎏金紋飾的燈格與明亮的水晶燈箱穿插結合,搭配出了高貴而內斂的光影觀感。
“18000鎊的裝修預算,多少有點不一樣。”範寧掏出絲巾擦乾臉上和手上的水漬,站在典雅的衣冠鏡前稍稍整理頭發。
11月8日,首場演出日,主體工程的部位匆忙投入使用,之後要想往更精細處延伸,恐怕至少再備上兩倍的鈔票。
而且在比對和實地考察一些桉例後,範寧深感這同樣是一個無底洞領域。
“‘豪華’規格和‘宮廷’規格之間仍有較大的鴻溝,若我照著後者去施展,恐怕得在金額後麵加一個0起步...當然,藝術場館不能和鑲金戴玉的宮廷風一樣,什麼值錢的用料都往上堆砌,現在這樣的品位恰到好處...”
範寧戴上淺色的無襯皮手套,執起靠在台邊的手杖,信步朝外走去,走廊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前方數位打著筆挺領帶,穿華貴西服的紳士與他照麵相望。
“哦哦,看看這通透而浪漫的薰衣草色琺琅!”為首的中老年男士眼前一亮,“範寧指揮,我說過,這肯定會是最後點睛之筆,如果不多做這個考慮的話,您今晚在公眾麵前的完美行頭總會留下點遺憾。”
“拜倫·肯特伯爵先生,老實說,我未經太多考慮就直接采納了您的品位。”範寧笑著向這位肯特汽車公司的掌舵人道謝,再依次同另外的紳士握手,他們中間包括了古戈瓦集團和皮奧多酒莊集團的兩位高層話事人,以及另外幾位大工廠主。
之前在開幕演出這一天還未到來,幾項禮遇還未見效果之時,肯特伯爵就已經覺得,自己的滿意程度到達了最高點。
另外那兩家潛在的冠名財閥集團,也在期待新年早點到來。
因為肯特汽車的客戶們,收到贈票與邀請函簡直太高貴了!
當然,被鄭重邀請出席這樣規格的活動,事件本身就很高貴,但是信函中還有每人獨一無二的針對性抬頭、優雅地預設客戶高品位的措辭、範寧指揮的燙金落款...甚至大客戶還附帶收到了一小根純銀的、刻有舊日交響樂團小字的指揮棒模型紀念品!
這就...
金主們的反響異常之強烈,不少人已加購新單或在上流社會圈子內轉介紹,一時間產能較低、本來就有點供不應求的幾款豪華車型,訂單直接排到明年3月份去了。
雖然000鎊+豪華汽車的讚助方案已經被藝術冠名取而代之,但肯特伯爵先生不由得親筆寫信表達感謝,並以私人名義購買贈送了範寧指揮一根價值000鎊的手杖——奢侈品的價格永遠令人費解,這個數額再高點,已經可以來一台入門款的九尺“波埃修斯”鋼琴了。
它的杆體是棕色硬木杉質地,強調莊重而凝然的線條造型,但範寧所握住的杖柄是一塊精湛深沉的深紫色琺琅,杖圈處則采用了在上世紀中葉風靡一時的璣鏤工藝,以精繁凋工呈現著靈動舒卷的茛苕葉及藻井紋飾,就連束套和腕帶都點綴著寶石的閃爍微光,以彰顯往昔貴族威嚴而優雅的獨特氣質。
“懷舊而高貴的德比依設計樣式。”旁邊一位銀發紳士開口,“範寧先生也成為了我們古戈瓦集團的客戶,在下感到榮幸。”
“每天思考該挑選怎樣的手杖出席社交活動,本來就是比一日三餐吃什麼要更嚴肅、審慎的問題。”旁邊的大工廠主們紛紛附和。
“晚上六點。”範寧啪嗒一下合上懷表,“那麼,諸位先生,我們可先從這裡移步去往美術館區域,交響大廳的首場開幕演出會比慣例推遲一小時,九點開始。”
“指揮先生先請。”
“您這樣的安排讓我們更加從容。”
如今的特納藝術廳俯瞰圖從原先的“l”變成了更大的“b”,原有的美術館位置僅僅在後者的左下部分。
在豐盈而柔和的花草香氛中,眾位紳士踩著地毯一路穿行,期間路過檢票大廳上方的二樓廊道時,肯特伯爵往下看了一眼,那裡有裡外三層的賓客正在欣賞一台漆黑錚亮的加長版豪華轎車,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六點接受入場檢票,是提歐來恩音樂廳和劇院的慣例,一般來說,人流的高峰在七點到七點半。
這次不同,演出推遲了一小時,反而大家還到得更早更集中了,因為今日六點還是範寧定下的雙月美展開館時間。
樂迷們紛紛選擇從檢票大廳繞行至美術館,音樂會門票可代替10先令的美術館通行門票,而且這座藝術場館各處也有太多值得駐足欣賞的東西。
美術館入口的上方,懸著範寧親自擬定標題的巨幅海報:
“聲色·光影·一瞬追憶——新曆913年末雙月印象主義美展”
在音樂會未開始前,這裡的人氣比檢票大廳那邊更加火爆,六點二十分時,限流措施就已提前啟動,那些沒提前打通關係,搶占合適拍攝機位的中小媒體,這下連一張能看清內容的照片都拍不出來了。
今日來捧場的文化界各領域人士實在太多,部分平日熟稔的藝術家與範寧交談幾句後,就先行去交響大廳那邊候場了,倒不是對畫展沒興趣,而是這裡每日開放,會一直持續到1月下半月,不急一時去在人群中走馬觀花。
看畫這種事情,其實與音樂會有相同之處,公共場所中的私人體驗,有時需要騰出一些身體和心靈的空間。
美術館原先一樓的流動展廳區域做了改擴建,此次以數個並列的狹長形動線來陳列這40幅作品。
「《關於田野的氣流與暖意》,文森特·範·寧,新曆894年月。」
「鄉村、原野、樹叢、山巒…色彩熱情地旋轉,空氣中似流動著暖風。想象透過爐火、烈陽或酒精燈焰下的高溫氣體觀察前方的感覺,景象出現扭動,就如蕩漾的凸透鏡,這有些誇張,但你不得不承認它有助於銘記初夏的一瞬光影。此為印象主義的起源之作。」
「《村落的冬日印象》,皮沙羅·庫米耶,新曆91年1月。」
「筆觸是情緒,很重,很快。陽光的冷暖色對比中充滿中間調子的過渡,想象站於冬季陽光之下,總體體感是寒冷的空氣,但肌膚向陽處卻充滿熾熱與溫情...它捕捉了外光的飽滿,這很難在室內感受得到,或許我們應該多出去走走…」
每一幅畫作的右下區域,在某一視線合適高度處都有卡片上的一小段引言,這是範寧所作的導賞。
熟知藝術史發展規律的範寧心中明了,印象主義起源和流行的客觀原因,既有攝影技術對寫實主義的衝擊,也是因為工業潮流下的出現了新的社會階層。
他們受到良好教育,接受新的人文與哲學思潮,有新的審美品味,有強烈的發聲**,也有可觀的收藏購買力。此前“暗示流”的小部分擁躉,他們中間就占了多數。
範寧導賞的最主要群體,就是針對的這一撥人。
他的導賞方式無疑是巧妙的,總體而言不予主觀評價,避免“人文底蘊深厚”、“色彩運用極美”、“線條富有衝擊”、”“構圖端莊穩定”這一類主觀性強又無法證明或證偽的措辭,也不談過於專業的東西。他先是客觀描述畫作上的重點內容,是什麼特點就是什麼特點,這無法誇大其詞,然後予以奇妙的想象提示,並以引發共鳴的私人感慨作開放式結尾。
此刻,不僅工業紳士和中產階級們感受到了這些光影與情緒的魅力,就連很多學院派的美術家都紛紛駐足、觀察、感受、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