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言重了,沒事,我和大家聊聊。」他笑了笑。
「7種特定勞工職業病致病因子的4種檢測計量方法、6類生產現場流行病學調查導則、910例具有代表性的患者診療檔案、7組診療建議模塊、3篇未完筆的醫學雜誌論文、4篇受議會委托草擬的公共衛生領域條例提案,4位待畢業學生的畢業論文指導…」
在同助手和家屬的交談中,範寧了解了哈密爾頓女士如此急切趕工的原因。
她想趁著意識還清醒,把還未定型的研究成果儘可能梳理出來,並做好對這條路上後輩學生的指導與交接。
助手們不忍回絕這位老太太的「命令」。
卡普侖望著其身後空空蕩蕩的病床出神,過了一會兒後,感到疼痛不適的他服下了一顆綠色小藥丸。
在探望閒聊的這段時間裡,有好幾撥勞工和中產家庭意欲登門拜訪,他們應該是獲悉了哈密爾頓女士病重的消息,帶著一些鮮花和小禮物前來探望。
比如剛剛那對化工廠的勞工夫妻,由於存在有機物致畸風險,接受了哈密爾頓女士的一些治療與調理建議,抱著健康可愛的小女嬰前來還願道謝。
哈密爾頓一概讓助手致歉,回絕不見。
範寧一眾在這待到上午十一點多時,她的整理工作才暫緩一段落。
於是終於和閉目養神的哈密爾頓女士聊了約十多分鐘。
他談到了自己的「藝術普及」理念,表示其總體思路是「先讓一部分平民擁有學習嚴肅音樂的機會,又讓更多的平民擁有聽前者表演嚴肅音樂的機會」,以此循環促進。
又談到了正在施行中的「音樂救助」計劃,表示合唱團成員招聘順利,但青少年交響樂團涉及到器樂,在平民群體中的挖掘難度進度稍緩,基礎符合要求的,要麼祖輩有軍樂隊或鄉村樂師經曆、要麼是中產家境遭遇過變故、要麼遇到過一些慷慨識才的老師...這部分群體可能要到新年之後才完全到位。
老太太聽得很認真。
「有點悶熱,我想透透氣。」
「天氣非常冷,您這樣不能太久。」助手小心翼翼地將推拉式窗戶向外探出幾厘米的小縫。
此前被哈密爾頓合上的筆記本,被寒風翻開了封麵。
「可以看一下您的扉頁嗎?」卡普侖一直帶著心事,默默站立在旁邊,此時他的瞳孔突然因某些文字而聚焦。
「請便,指揮先生。」
躺倒的老太太回應聲微弱,揮手示意無妨。
卡普侖微微欠身,將其拿起。
被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老太太記載在工作本扉頁的,是一首短詩:
「噢,小紅玫瑰!
人間處在很大的困境中!
人們活
在很大的痛苦中!
我寧可選擇在天國生活!
我行至寬闊的路徑,
一位天使前來,企圖送我回去。
不,我不願被送回人間!
我來自輝光,也將回到輝光,
親愛的初始之光會向我開啟一縷微芒,
照亮我永恒幸福的生命!」
「苦惱的質問,莊重的渴求。」
卡普侖狀若無人地輕輕念了兩遍短詩:「我實在很喜歡它的結束句。」
「對我而言,它重要的並非結束句,而是開頭。」老太太閉著眼睛回應。
…開頭…嗎?卡普侖重讀,並鬱鬱而禮貌的點頭。
自己和她這兩位都時日無多的人,初次見麵,卻交流著一首不知源頭的短詩?
「人靠生命本能過活,但活著是為了那些更強烈的動機,也是這些動機令他燃儘生命。」他的語氣充滿尊敬,彷佛隻是評價對方。
僅僅隻是評價對方。
「女士,可否冒昧請教它的出處,抑或是否為您自己所寫?」
「我不會寫詩。」哈密爾頓說道,「它來自多年前的故人,老管風琴師維埃恩先生與我的一次通信件中所附贈,從語境來看也非他原創,更進一步的出處我無從知曉…」
「《少年的魔號》。」
範寧的開口讓身邊人齊齊望向他。
「一部由上世紀初的雅努斯詩人「巴倫特洛」所編輯的在西大陸流傳的民歌集,共收錄了1首詩歌文本。但這隻能算半個出處,因為這些詩歌的最初作者與年代均無從考證,詩人「巴倫特洛」將其校譯為雅努斯語時,手頭搜集的資料並非原始文本,而是市井田園中早已輾轉多次的轉譯。」
「卡洛恩,到哪碰上的東西你都知道。」希蘭看範寧的眼裡有異彩。
即使他不從事舞台前沿的藝術工作,他也是一個出色的音樂學者。
範寧繼續平靜解釋道:「《少年的魔號》內容方麵,有偏世俗的,也有部分偏宗教的,如第6首詩歌的對應典故,就是我的《第二交響曲》第三樂章素材——神聖驕陽教會的中古聖詠《旁圖亞的聖雅寧各向魚兒布道》,還有第11首《三位天使唱著甜美的歌》也是令我很迷戀的事物…」
「而維埃恩管風琴師信件中附贈抄錄的這首,應是第1首,其標題為——《初始之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