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宮廷之戀”的裙下之臣們則完全雙目圓直。
日夜思念、刻骨銘心的心上人在萬眾矚目的禮台上起舞!
鐘情、迷戀、欽慕、失落、心慌撩亂……更有某種微妙的、曾經被“典雅愛情”牢牢壓製住的、屬於異性之情中的占有欲好像開始複蘇了。
如遊魚般貫穿的侍從,已經開始呈上延席。
這雖是第一部分菜肴,但屬於“花禮祭”食材中極為重要的部分。
——各類花卉食品,以乾花、鮮花或蜜餞醃漬花瓣製成的食品。
它們的擺盤方法是一貫的“小而精美”型,食用的過程不僅僅是食用本身,還帶有把玩、觀賞、品鑒料理手法和致敬芳卉造物的意蘊。
“我覺得可以嘗試著,先和某位貴婦或小姐建立交往關係了……”
“以目前的地位,想打破那見鬼的‘宮廷之戀’還有點勉強,不過上升勢頭十分可期。”
“選誰呢?剛剛退場時右二的那位夫人也許會與我情投意合,”
馬賽內古伯爵此刻心滿願足、紅光滿麵、食欲大開。
他飛快地吃完了盤中的花瓣與花脯。
這時,聯合公國節日管弦樂團,及兩支附屬合唱團的音樂家們開始入場。
處於樞紐地位的環節,屬於‘花禮祭’核心的音樂典儀終於到來。
近兩百餘名風度翩翩的正裝男女、配以一排排金銀閃閃的樂器,氣勢無疑十分浩大,甚至接近了日前北大陸首演“複活”的情景。
掌聲響起期間,侍從又上了兩輪花肴,但那點可憐的擺盤量,迅速又被馬賽內古消滅殆儘。
身邊的賓客們比起他的消滅速度也是不遑多讓。
馬賽內古覺得那些酸酸甜甜的獨特風味、以及或脆爽或綿密的口感十分符合胃口,但分量又實在太少。
越吃肚中越餓。
他忍不住打算催促侍者上快一點,或者一次性多裝一點。
但樂隊與合唱團各就各位後,芮妮拉的甜美報幕聲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緒。
“女士們先生們,現在,我們將請出南國的‘戀歌之王’舍勒先生登台執棒,為諸位帶來他為新曆914年‘花禮祭’而作的大型交響作品《夏日正午之夢!”
“哇哦!
”
“舍勒!舍勒!舍勒!”
這一次的聲浪裡明顯夾雜了更多女性比例的呼喚聲。
彩燈通明的赤紅教堂內,近萬人以神情亢奮的姿態微微離席,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扇合閉的廊門。
“吱呀。”
此時正是一襲燕尾服的範寧推門的時刻。
剛剛跨出舞台的明暗交界線時,他眉頭就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坦白說,由於心存戒備,這幾天範寧雖然沒餓肚子,但吃得的確都不怎麼好,此刻他嗅到的那股濃鬱的甜膩味道,和某種說不出的隱秘滋味,食欲一瞬間就被提振了起來。
空間雖然開闊高敞,但眾人靈性中的乾渴與躁動近乎已經粘稠到了實質,賓客的眼神和言語注意力暫時都落到了自己身上,但彼此之間急促的呼吸與隱蔽撩人的小動作卻接連不斷。
特巡廳的席位均離那套錄音器材較近,何蒙與岡正在旁邊狀若無人地閉目養神。
在狂風暴雨般的“舍勒!舍勒!”呼聲中,範寧目不斜視地一路走向中心高處。
主持人芮妮拉退站角落,交響樂團樂手和合唱團員們起身迎接指揮。
登台後範寧的目光與豎琴手後麵的安,以及更高詩班席處的露娜交彙。
遵循老師的話,她們同樣從來沒看過任何台下以外的地方。
範寧在笑,兩位小姑娘也在笑,但目光實在交彙了太長的時間。
一直到露娜的神情從緊張到茫然,夜鶯小姐的神情從愉快到惶惑。
“南國是一個代價,痛苦而真實的代價。”
“詩人已死,舍勒先生。”
說起來也真是奇怪,自己的前三部交響曲,首演自己就沒正常指揮過,一個是在戶外臨時湊的班子,一個指揮直接換了人……而現在,登台倒是親自登台了,可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合作者和在意的學生……
真是奇怪的命運啊。
終於,他的視線從具體的人身上挪開,凝視起不具體的虛空,仿佛在眺望高處那道五級階梯最後麵的天塹。
“愛是一個疑問。”
隻有接近了天塹的人,才有資格談及躍不躍得過去的問題。
深深吐出一口氣,平息雜亂心緒後,範寧閉上眼睛。
他探出手臂,打開肩膀,給銅管聲部方向遞去了一個簡單的預備提示拍。
“嗡—嗡——嗡—嗡—嗡——嗡!……”
8位樂手持起金光閃閃的圓號,以雄渾的語調吹出一支長短音結合的,帶著奇異進行曲風格的序奏。
金屬感中帶著溫潤,性格最像木管的銅管。
律動步伐鏗鏘,卻哀樂小調為雛型,在雄渾中帶著悲壯和慘澹。
暴力與田園詩的對立粗暴而直率,如空腹痛飲烈酒,讓食道與胃部頗覺苦痛,讓心臟出現更有力的搏動。
第一樂章,“喚醒之詩”,攀升路徑的密鑰基底、世界形式最低級的形態、“生命初始”階段發展的序幕。
“冬——冬!————”
主題後半部分,範寧手臂微微帶動身體。
大管、長號、大號、弦樂器和打擊樂齊刷刷向下奏出五度震擊,就像模彷著原始部落人群手下的擊鼓之聲。
“察!
!”左手向上揚起。
樂手在最高點扣響大鑔,隨即旋律向下跌落。
音樂重新回歸黒暗和寂靜。
一小段陰鬱晦暗的柱式和弦,連接起管樂器沉悶而遲緩的同音起伏,圓號在極低的力度中進行著色彩性描繪。
——代表無生命的物質的“神秘動機”。
或隱喻“在進入門扉之前的人”。
曾經,“喚醒之詩”用於喚醒詩人,現在範寧用它認識未進門扉的自己。
低沉的弦樂聲從四麵八方湧現,在黑暗且死寂如冰的混沌世界中,似乎有什麼神秘而強大的事物在複蘇。
範寧手中的指揮棒在空中劃拍,幅度微小而極儘精確。
“冬——冬冬冬/冬——”“冬——冬冬冬/冬——”
定音鼓持續敲響微弱三連音。
而此時,教堂內已經呈現出一片緋紅之色。
這個樂章所蘊含的“池”相神秘主義傾向,和“紅池”具備高度的知識同源性。
“啪嗒,啪嗒,啪嗒……”
下一刻怪異又駭然的一幕出現了,偌大教堂內那些金碧輝煌的沙灘與花卉油畫,突然儘皆自己掉轉了個邊,露出了背後釘住的莎草紙!
一幅幅巨大的移湧路標,就這麼懸掛在教堂的高低各處,而上麵的見證符,赫然都是從液體波紋符號中伸出的手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