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這情況是?……”
正在將“喚醒之詩”推向結束部的範寧,第一次因為超出預期的異常而睜開了雙目。
這個圓形場地四麵都環繞著聽眾,他的目光掠過一座座延席,掠過那些瞪著眼睛、張大嘴巴、攝食與被攝食的東道主與賓客們,直接落在了遠處幾十米開外的幾扇牆體彩窗上。
從這個角度,小部分的視野是建築、凋塑與花海,大部分是上方原本清瑩秀澈的夜空。
此刻它們在剝落,就像水溶性的顏料被一潑潑清潔衝刷,或薄而易燃的畫紙觸及到了燒紅的鋼鐵。
範寧甚至覺得整個人有些輕微搖晃和下沉。
是建築的整體動靜所帶來的感覺,就像那些尋常人難以察覺的低烈度地震。
他一瞬間對這座赤紅教堂內布局、動線、陳列產生了恍忽陌生的既視感。
這種陌生感建立在前期對場地有充足了解的前提之上,就像久久盯梢熟悉的字句後所產生的怪異幻覺。
或者說,在南國的旅途中遇到“迷路”的體驗,也很類似。
“這片國度究竟……”
範寧的本能指揮動作未停。
“那個人!?”
但分出心神思索的他,竟然看到前側方延席上一名食客,突然在兩秒內身形憑空透明至消失了!
近萬名賓客中素不相識的一人。
結合種種所見,範寧心中預感,此人不會是唯一一個。
禮台側方的牆壁低處,芮妮拉的雪白脖頸上滿是噴濺的猩紅,此刻出聲嗬嗬笑了兩聲。
隨即仰起頭來,腦勺貼牆,向著空中不存在的事物開口:
“我主的真知回歸在即,‘持1號鑰匙者’也已接引至此,還請神降學會銘記這份恩惠與承諾。”
“你所見的,先生會知道,她也知道。”信使漠然中性的聲音從空無處飄來,“你與會眾將繃帶揭落、將夢境溶解、將鑰匙析出,她自會將你徹底擢升至更高處。”
“舍勒先生對‘愛’這麼懂行,溶解的進程一定輕鬆愉悅。”芮妮拉再度嗬嗬笑了兩聲。
先生?神降學會?持1號鑰匙者?特巡廳數人眉頭皺起,範寧分出的一縷心神也聽見了這對話。
“領袖早猜測過‘紅池’真知活化一事存在蹊蹺,因為另外六大器源神殘骸均未出過此類現象”何蒙心中在思索,“愉悅傾聽會的密教活動的確存在更深的‘幕後組織’,現今來看,就是這個突然冒頭的,祀奉‘真言之虺’、‘午之月’等未知的異端見證之主的神降學會”
“先生背後那個‘關於蛇’的組織叫做神降學會?”範寧則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稱。
兩條線結合對照起來看,來龍去脈終於在他心中明晰了起來——
四十年前,維埃恩被瓦修斯父母的“信物”薦至南大陸,又被顱骨鑽孔手術篡改了信物原本定於特納美術館後山的折返路徑,隨即先生拜訪維埃恩,引出“牧神午後”,在某些未知手段下,神降學會背後的見證之主活化了“紅池”真知,詩人隕落,“緋紅兒小姐”則借著首演機會存取了“大吉之時”的回響……
四十年後,“芳卉詩人”的神力充分衰減,在本傑明、瓦修斯、西爾維亞等人物炮製的一係列事件的暗中推動下,“凝膠胎膜”流轉到了自己手裡,因此在逃遁時“誤入”南國……而南國早已發生暗變,“緋紅兒小姐”又在一路追蹤夢境,自己在這片國度上新寫的交響曲,與“紅池”的知識發生糾纏是必然之事……
還真是範辰巽聊天記錄中的“小心蛇”啊。
三次,關於藍星與學妹的奇怪夢境、聖亞割妮醫院鋼琴旁的突然溶解、在浴池搜查時身後湧起的未知怪物,三次都是自己逃過一劫,而第四次,就是現在……
這其中目的之一,就是為了……
“持1號鑰匙者?”
“1號鑰匙這不像是普通的門扉密鑰,何況我現在還沒製出密鑰,這聽起來倒像是……”
“美術館鑰匙?”
範寧突然回憶起了一件太早太早的事情。
那還是他穿越第二天清早,與希蘭在琴房嘗試“再現音樂”時,第一次目睹脖子上掛著的文森特留下的美術館鑰匙。
它的顏色有些發黑,一麵刻有類似長矛狀的粗糙浮凋,而翻了個邊後,另一麵有一個豎狀的小凸起,長得比較像阿拉伯數字1。
總不可能就是“1”吧?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它可以彙聚無窮無儘的耀質,可以在普通清夢的星界層具象出來,也可以在自己的移湧秘境具象,但就是無法在移湧外界拿出。
而且當時與先生在怪異美術館見麵前,自己又莫名其妙將它忘在了啟明教堂裡,這都有些值得玩味了……
將思緒梳理通徹的範寧,再度閉上雙眼,總譜中自己親自作出的各項指示,被他繼續剖決如流地傳遞給各個聲部。
這麼大費周章地對付自己,甚至把自己的命運與南國的厄運引導交彙到了一起?
好像成了意外因素的,反倒是這群意圖收容“紅池”的特巡廳人員了?
不過……
“想用‘愛是一個疑問’來溶解我?”
“是誰給你‘紅池’的自信,認為我對‘池’之奧秘的理解這麼原始低級?”
範寧的無形之力,將那柄闊劍猛地一把攫取抽出!
“噗嗤。”
芮妮拉胸口的鮮血綻放如噴泉。
“你我皆是一場宴會的基石,四分五裂亦覺歡樂,你我當給予生命,你我當奪取生命,你我當永無饜足……”她仍在微笑柔聲敘說,其傷口無休噴湧的程度,比起曾經的“經紀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brav!”“brav!”
嘴裡含混不清的食客再次表達由衷的敬意。
為主持典儀的指揮家,也為其他宴主。
“傻逼玩意!
!”
範寧冷眼掃過,隨即指示兩台定音鼓分彆以滾奏與三連音錘響。
“哪怕‘紅池’降臨南國,哪怕位格是凡俗生物和見證之主的差距,在此命題上你們也依然隻配作為‘喚醒之詩’的基底!”
尾奏,範寧的指揮棒如毒蛇的信子般吐出。
弦樂組與管樂組疾風驟雨的上行音階,仿佛就從他手中“一拉而出”,而左手以更為強烈的力度,指示豎琴聲部刮奏出密不透風的對位織體!
“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