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抬手後,負責低地勞布肯戰區的阿爾法上校也直接從小車上跳下。
他“噔噔噔”地跑到範寧跟前,先行教會禮又敬軍禮,介紹起了一長串關於自己的情況。
範寧先向羅伊點頭示意,又溫和地應了幾聲後道:
“他們既因自己的計謀跌倒,就按照義與不義,先查他們的過犯,再定他們的罪。”
“我須再察辨一些事物。”
沒等進一步說上話,眾人隻見這位顯聖的主教作了幾句匆匆的提示,腳底下再度燃起熊熊火焰,整個人又升回了夜空高處。
士兵們心中感歎著“聖哉”,按照分工繼續做起善後工作,羅伊和杜爾克等人則疑惑仰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上空。
“呼呼呼呼.”
刺骨的寒風拂麵而來,衣袍獵獵作響。
範寧眯起眼睛俯瞰著下方的一切。
現在更重要的是弄清他們空襲的動機,那些戰俘和密教徒是肯定要審的,但前置的工作,下方這麼多軍隊和有知者會處理妥當,用不著自己事無巨細地遙控。
範寧現在是想先確定一件事情。
“奇怪了,他們想炸的到底是不是教堂?”
從這一高度來看,腳底下大部分民眾棚子中蠟燭與煤油燈的光芒,都被徹底融進了漆黑的霧裡,死寂大地隻有零星燈火閃爍,以及,被轟炸點位飄起的火苗與煙塵。
之前乘最後一架轟炸機返回廣場時,範寧就覺得好像有一些不太對勁,現在解決了留人的事情,再仔細回到夜空中查看時,他覺得的確有些奇怪。
除去那些在飛機失控後胡亂丟的炸彈外,前幾波有組織的俯衝轟炸陣列,主要襲擊的區域大概是一個矩形。
教堂也在其中,但教堂的位置,隻是在矩形的一個角上。
“當然,這也算是襲擊教堂如果是目標就是教堂,是為了什麼呢?裡麵有什麼非凡資源是需要摧毀的目標?這座小城的教堂除了具備一定的文化價值外,並沒有這樣的非凡資源.為了激怒挑釁?讓神聖驕陽教會的有知者去報複對方的軍事首領,然後暗中設下什麼圈套?”
是純粹軍事上的冒進之舉,還是有涉及隱秘的動機?比如存在一個由於和教堂距離較近、而讓後者招致牽連的目標?
有神降學會的人混在裡麵,他覺得不好直接下定論。
範寧這次在夜空中思考了較長的時間,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在腦海閃過後,他才控製自己的身形往下方墜去。
廣場上依舊有很多人。
為首的幾人在等待自己,其餘人依舊在穿梭忙碌,隻不過這次範寧聽到了哭聲——處在廣場邊緣的,完全沒有壓抑的,隻是距離尚遠、才顯得極其微弱的哭聲。
這次羅伊沒有像剛才那樣,再同他打招呼了。
她非常清楚遠處人群圍著的地方在發生著什麼,打仗是一定會死人的,每次的空襲也肯定會的,即便是目前無戰事的提歐萊恩,那些繁華的鋼鐵城市中每天也有人死去但很多時候,活著的人讀到這些數字,接受起來都比預想中的要順暢不少——就像範寧先生說的,隻要具體的“100%”個體少見幾次就好,那樣最多不過是眉頭稍微皺得深一點。
隻是,偏偏她身旁的範寧現在正經曆著相反的情況。
他的靈覺不可避免地感知到了更多的細節,比如那縮在女人屍體的懷抱下、任憑彆人拉扯也不肯鑽出的幼兒,比如伏在白布上嚎啕大哭、手掌將布抓出褶皺的粗獷男人,以及,在醫護人員背後拚命下跪叩頭的衣衫襤褸的少年。
兩人帶著相同又有不同的思緒沉默,目光都放在彆處遊離,視野裡的杜爾克司鐸就像一位普通枯瘦老人般站在台階角落,凝視著手底下的神職人員預備安魂儀式。遠處,還有不少人清理著台階上的大塊鋼筋碎石。
他們將其騰出了一小塊空地,讓少部分集合過來的唱詩班人員,得以麵向廣場站成一排。
然後,大家聽到了靜靜鳴唱的聲音。
“複活,是的,你將複活。
我的塵埃啊,在短暫歇息後,
那召喚你到身邊的主,
會將賦予你永生。
你被播種,直至再次開花!
我們死後,
主來收留我們,
一如收割成捆的穀物!”
無伴奏的聖詠之聲澄澈、靜謐,在一片狼藉的廣場四周戀戀不舍地盤旋。
如夜幕前的一縷晝光,又如拂曉前的最後幾顆星辰。
士兵們習慣抑著情緒,淌出幾滴淚水又迅速在寒風中乾涸。
他們?.這裡?.
範寧突然覺得,命運好難預料。
這是他除了排練外的後來,第一次聽到這自己譜曲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