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昭大驚,失聲道:
“人……人咋能叫貨?!”
“為什麼不能?”
樊榮淡淡一笑,輕聲道:
“大衍曆三百二一年,獸亂於兩河,歲大饑,中原腹地易子而食,析骸以爨;六百年整,獸亂於西北,三州路赤地萬裡,二十一年大旱,時人肉價比為米,幼孩者最佳,有善財貨者,蓄人以為牛羊,年入萬貫;一千年……”
“好了,不用說了!”
劉昭越聽越是急躁,長於深山的他哪裡聽過這等駭人聽聞之事,猛的起身打斷了樊榮,可見對方氣定神閒,暗道自己真是魯莽,急忙賠了一禮,歉然道:
“公子,是我急躁了。”
“無妨,”
樊榮隨手擺了擺,輕笑道:
“鄉村學館雖講史,可不會講這些,劉昭啊,你雖然當了武夫,武夫卻不等同於莽夫,不求吟詩作賦,也該明理通史,古往今來多少武夫皆善史,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罷了,既然不想用肉貨,那就隻能靠你自己悟了,且去吧。”
“諾,劉昭告退。”
看著劉昭離去的背影,樊榮端起茶碗,輕吹了一口,清澈的茶水頓時泛起圈圈漣漪,
“史史絕筆,其意昭昭,但願你能悟出來啊。”
——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這是第二代執道理牛耳的那位先賢對於宙的理解,有光陰轉瞬即逝之意,劉昭以前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卻是覺得十分有道理。
“又是冬天了嗎……”
伸手接過飄下的雪花,恍惚間,劉昭又回到了一年前來學館時的場景,彼時玉鸞蓋地,一襲不合身的黑色棉衣無法抵禦呼嘯的北風,瘦弱的身軀難以走出那片連綿大山。
而今,薄如單衣的玄衫能抵擋九天寒冬,挺拔的身姿猶如那片巍峨的青山,及肩的長發被一條粗布發帶束在腦後,來時微圓的臉蛋逐漸有棱有角,原本耷拉的眉梢此刻微微揚起,總是低垂的眸子現在也掀起了大門。
“劉昭,又起這麼早啊。”
一道人影自身後走來,這人體型微胖,一襲玄衫和這漫天大雪襯得他的膚色更顯白皙,一對烏黑的大眼斂藏著淡淡的光芒。
“趙誠啊,你不也起的挺早嘛!”
劉昭回頭一笑,看著這位相處一年的好友,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開口道:
“今天是臘八,想來灶堂熬了臘八粥,如今已是子時,咱們去討個頭彩如何?”
趙誠看著比自己高了快一頭的劉昭,笑了笑,答道:
“好啊,毅哥兒和大虎昨晚還念叨,咱們同去。”
“同去。”
灶堂內,臘八粥的香氣縈繞在四位少年鼻尖,淩晨的寒氣早就讓他們饑腸轆轆,可他們誰也沒有先動筷子,而是沉默的坐在長凳上。
“都吃吧,俺餓了。”
劉昭開口了,他先端起麵前的大海碗,稀溜溜的喝了起來,可另外三人仍是沒有動手,而是看著碗中粘稠的臘八粥。
“砰!”
很快,一大海碗粥便進了劉昭的肚皮,他默默起身,又是去盛了一碗喝了起來。
終於,趙毅忍不住了,他端起身前的粥一飲而儘,而後自顧自的道:
“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是回家嗎,在那兒不是學,先生說形而上者謂之道,惟心堅者成,一年的時間,老子知足了!”
說罷,趙毅又是盛了碗粥,大口大口的喝著。
王大虎看著呆愣愣的趙誠,亦是忍不住道:
“誠哥兒,彆想那麼多,這就是咱們的命,多吃些吧,以後怕是吃不到了。”
“啊?哦。”
趙誠機械的應了一聲,捧起海碗有一口沒一口的吸溜著。
看著心思各異的三人,劉昭心中並不好受,一年的時間已到,他們四個都沒有成就後天命格,前幾日,先生已同他們這些人分說,若是束修沒能按時交齊,明年便可不用來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