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老先生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奇怪的病人,其實這不是病人,是一個不久前剛被槍斃的人,但是他竟然沒有立刻死掉,此人微弱的呼吸證明了他真的還活著。雖然,他的前胸一片鮮血,這是子彈穿胸而過造成的,即使有四個很明顯的彈孔,可是他依然活著。
畢小英按照父親說的,用一把乾淨的小剪刀輕輕的剪開了周乙身上的衣服,然後畢老先生把幾貼膏藥在周乙的前胸後背貼好。做完這些要了一個多小時,期間周乙再也沒有醒來過,但是他的呼吸仍然在。劉魁緊張的看著,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但是嶽父沒有叫他,他就隻能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著。
畢老先生坐在周乙的身邊,伸出手把著他的脈搏,另一隻手撚著花白的胡須,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點頭。
“這個人沒有死真是個奇跡,”畢老先生說道,“四顆子彈打穿了他的胸部,按照常理是必死無疑的。你怎麼會救下這樣一個幾乎是必死無疑的人?”
畢老先生的最後一句話是對劉魁說的,這時他已經給周乙把完脈了。
劉魁感激的看著嶽父,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畢老先生說道:“你這個孩子好像忽然轉了性子,現在不像是滿洲國的警察了。當然,我是不希望你做這個警察的,要不是英子下定了決心嫁給你的話,我是不認你這個女婿的。你還是起來吧,有什麼話就好好的說給我聽。”
劉魁站起來,畢老先生示意他坐下。
畢小英給父親倒了一杯茶,然後站在父親身後。
劉魁說道:“爸爸,小英,我上次差點丟了性命,這事你們都是知道的,把我救下的就是這個人,是他給我洗清了冤屈。”
畢老先生點點頭,等著女婿繼續往下說。
“我做警察也是為了一口飯吃,總不能什麼都不做,靠你們養活。”劉魁繼續說道,“但是,我隻對那些殺人放火的真正的盜匪不留情,我對日本人是沒有絲毫好感的,我也不願意為他們效命,否則爸爸也絕不會同意小英嫁給我了。我至少還是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在警察廳裡,這個周乙大哥是我最尊重的一個人,我們很說的來。我那次被人陷害,都想到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了,因為被地方保安局的人盯上了,就基本上沒有活路,為了討好日本人,他們什麼事都做的出來,能證明我清白的那個密探,我估計早就被日本人處理了。所有證據都指向不利於我的方麵,就連高彬都拋棄了我,他讓我認罪,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原因,對他信誓旦旦的會把我以另一種方式解救出來,我根本都不信,但是我不想被他們就這樣秘密處理了,我也知道隻要我承認了,我還可以與你們做一次道彆。隨後,他們就會讓我徹底的消失。”
畢小英張大了嘴,她隻是知道劉魁被警察廳懷疑了,後來又莫名其妙的解除了懷疑,根本不知道丈夫是從鬼門關走了一次回來的。畢老先生闖關東以來,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親眼看著日本人一步步的侵占了整個東北,建立了偽滿洲國,對中國人欺壓蹂躪,任意槍殺,所以劉魁說的他能完全想到。在劉魁被審查的時候,他也找了人,想方設法的搭救,但是地方保安局的勢力太大,很多人插不了手,更何況劉魁的案子當時涉及的是潛伏的特務,所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劉魁要被處死。後來,劉魁被放了回來,解除了所有對他的懷疑和指控。
劉魁喝了一口畢小英端過來的茶水,繼續說道:“也是我命中注定不該死,這位周乙大哥是我們警察廳特務科的科長,他找到了那個叫老邱的人被人當街射殺時,我不在現場的證據,這些事太複雜,給你們講沒有意義。總之,周乙大哥馬上帶著證人到高彬那裡,為我洗脫了嫌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無論如何要報答他。”
畢老先生和畢小英一起點頭。
“這次,周乙大哥被他們誣陷為潛伏的**,我看還是那個魯明搞的鬼,我就是被他落井下石差點送命的,這個魯明我遲早要找他算賬!”劉魁恨恨的說道,“我不管周乙大哥是什麼黨的,我隻認他救過我的命,我想了很多辦法,也找了很多可靠的關係,但是我卻無能為力。最後,我隻好去求高彬,讓我最後為周乙大哥送去衣服和香煙、打火機,還讓他準許我給周乙大哥收屍,並且安葬他。這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了。高彬可能覺得這樣也算是給了我一個報恩的機會,所以答應了。但是,我把周乙大哥抬下來時,我也不相信他還有呼吸,他竟然還活著,也許這是天意,好人總有好報。”
畢老先生和畢小英基本上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至於這個叫周乙的是什麼,他們都不關心。而且,他們也很少打聽過劉魁在警察廳的事情,所以對周乙也不知道。既然他曾經救過劉魁,現在劉魁把他救回來,這當然也是應該的。
畢老先生說道:“這個周乙至少目前沒有死,我可以確定。但是,他能不能活下去,我卻不能完全確定啊。看他的樣子,很像是子彈沒有擊中他的要害,所以才非常僥幸的暫時沒有死。我剛才給他把脈,也發現他的生命征象是很穩定的,雖然不確保還會發生什麼意外,但是一個月之內他沒有任何生命危險。也許,過了一個月他竟然複生了,這也未可知啊。人家都說我的這一貼膏藥能治百病,不知道能否讓這個人起死回生。”
劉魁期待的看著嶽父,忽然說道:“爸爸,你行醫多年該有幾個知交吧。”
畢老先生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周乙這個情況,平常的人是不值得托付的,他沉思著說道:“有一個俄羅斯人,在哈爾濱市立醫院是個了不起的醫生,是莫斯科大學醫學係的高材生,當然他是沙俄的貴族,俄國革命後來的。我們經常在一起坐坐,他喝咖啡,我喝茶。他對我們中國的傳統醫術非常佩服,我也想多了解一些西方醫學。所以,我們是很談得來的同行。隻是,他畢竟是俄國革命後來到哈爾濱的,而日本人與沙俄舊勢力一直是眉來眼去的。不過,他來中國三十多年了,也說過醫學是沒有國界和政治傾向的,是以救死扶傷為根本宗旨的。”
屋子裡一時陷入了沉寂,畢老先生又說道:“總是要試一下才知道的,我去找他。”
劉魁一整天都守在周乙的身旁,用紗布細心的擦掉周乙身體上滲出的血,聽著他微弱的呼吸。快到晚飯時,畢老先生帶了一個俄羅斯人回來了。俄羅斯人看了一眼周乙,臉上有一種奇怪的神情,然後他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對畢老先生說道:“很奇怪,這個人的心臟長偏了,所以他雖然中了四顆子彈,卻沒有一顆打中心臟,隻有一顆子彈擦著他的心臟邊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