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跟著一位學員踏入學海無涯大門的子蓿並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其他地方,而因為穿著樸素,雙目似是有疾微閉的特點,使他一路走來收到不少的注視。
學員依照吩咐將子蓿帶到暫住的房間,子蓿微微躬身致謝,待人離開後,摸索著坐到床邊,拉出任務麵板。
殤還有一段時間才會開始任務,現在時間足夠,好好表現,成為玄宗的正式道子去幫殤。
子蓿收回任務麵板,摸了摸閉合的雙眼,隻能感覺指尖按下的觸感,沒有絲毫的光亮。
原來殤失明的時候,是這樣的感受嗎
第二天早上去禮部上課,子蓿摸索著找了個空位坐下,拿出準備好的《道德經》放在桌上,然後坐在旁邊的華服少年輕咦了聲,奇怪道:“汝拿的怎麼是道門的書這堂課是禮執令的。”
聽了這番話的子蓿意識到不對,抓住話中的[禮執令]三字,淡定的將書換成《禮記》:“拿錯了,多謝提醒。”
所幸儒道雙修的人也不是沒有,華服少年並未因此生出懷疑,抿唇淡笑了下,俊美的臉頰處露出一對醉人酒窩來:“客氣了,隻是吾之前似乎未見過汝”
“吾是昨天剛到的。”子蓿翻動書本,淡淡答道,華服少年看了眼新同桌樸素的穿著,又看了下那雙閉合的眼眸,微微笑著應答了一聲,隨後便不再多言。
沉默摩挲著書本上凸起的字體,子蓿將自己的任務麵板拉出,看到上麵寫著:獲得學業榜單第一名的位置,成為優秀儒生,方能離開學海無涯。
收回麵板,子蓿將書本翻到下一頁,指尖微收,沒有拒絕這個任務,學識對他來說並不難,完成這個任務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做好打算的子蓿詢問了下華服少年,得知過幾天正好有一月一次的學業測試,若是能順利拿到第一名的位置的話,他就能繼續之前的計劃,去往玄宗成為正式道子。
然而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雖然學業測試對身為禮司的子蓿來說並不困難,禮執令也貼心的將字體弄成凸起的,但成績出來後也隻拿了一個第二名的位置,位於第一名的是師生都忍不住稱讚的天之驕子——疏樓龍宿。
剛從禮部老師那得到了一番先抑後揚誇讚的子蓿對此並無什麼想法,對誰是第一名也並不關心,他隻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離開學海無涯。
拿著作業打算去後山好好檢查的子蓿正好碰到了自己的那位同桌,不過察覺到圍在他身邊氣勢洶洶的那幾個學員,子蓿沒有貿然上前,想到大人曾說過人類並不喜歡無關的人多管閒事,加上那華服少年鎮定自若的情緒,便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檢查起了自己的作業。
隻是不管不代表聽不到,當聽到那些學員因為自己同桌又穩居第一名的位置而找麻煩時,子蓿稍稍愣了下,不禁響起殤因為魂司之位被排擠一事,微微皺眉:人類挑起糾紛的理由都這麼莫名其妙嗎
依舊不打算理會的繼續檢查作業,那邊的爭吵聲沒過一會兒就在華服少年冷靜的諷刺中小了下去,說不過對方的學員們也隻能不甘的離開了,原本也要離開的華服少年餘光一掃,那抹樸素無華的身影落入眼中,隨後便移步走了過去。
察覺有人靠近的子蓿微微抬頭,聽到首飾發出的輕微細響,知道是自己的那位同桌,側身讓出位置,淡淡開口:“午好,要坐嗎”
“午好。”少年龍宿看了眼已經被人貼心擦乾淨的石頭,沒有過多的介意,撩起衣袍便順勢坐了下去,剛好靠在了對方身上。
子蓿沒有動,繼續低頭檢查作業,卻聽到身旁的人喃喃輕笑了聲:“恭喜汝獲得此番好成績,倒未辜負了先前的努力。”
“也恭喜汝再次獲得第一名的好成績,剛剛老師還在吾麵前誇讚了一番希望吾能同汝學習一番,吾還正為找不到人而苦惱。”話是這麼說,但臉上神情依舊毫無變化,安慰之意顯露無疑。
心思通透的少年龍宿自然看得出這麼明顯的意圖,微微笑了下後,接過話題問道:“為何會這麼說等等、汝不會在吾身邊坐了七天,卻還未知曉吾的名字”
子蓿誠實點頭,繼而說道:“現在知道了,不過汝在那七天也不知道吾的名字,相當於扯平了。”
“嗯……汝隨身都帶著作業的嗎還真是勤奮好學。”
“吾是想看看錯誤在何處,更改了之後方便下一次不會再犯,汝若有空的話,能否與吾解釋解釋”跟著話題走的子蓿將作業拿起,認真的詢問道,龍宿也不是小氣的人,聞言自然不會拒絕,兩人就這麼靠坐在一塊石頭上,討論了一下午作業的內容。
此事過後,龍宿不禁對這位雖眼眸有疾,但性格過於冷靜,平日裡又沉默寡言的同桌分出了些許關注,而子蓿依舊專心完成任務一事,對得知了姓名的同桌也是以往點頭打招呼的態度,除非有關於學習的事情需要對方教導解釋。
這麼相處著又過了一個月,兩人倒是莫名成為了關係不溫不火的朋友,又因為子蓿對龍宿的琴聲有著一針見血的見解,兩人又在音樂方麵成為了知己。
隻是子蓿依舊對此沒有過多的在意,他隻關心自己任務的進度,得知自己再次成為了第二名後,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畢竟龍宿的優秀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就是有點擔心這個任務會不會一直都完成不了。
“汝似乎並不滿意這個成績”難得見態度冷漠的同桌情緒有了些許變化,龍宿不禁有些好奇,子蓿搖搖頭,抱著書本便打算離開:“隻是覺得還差一點,汝自便,吾先回去檢查錯誤了。”
“先等等。”龍宿跟在身後將人叫住,後看看天色,說道:“現在可是休息時間,就算要學習,也得等吃飽喝足了再說,汝這一個月隻吃了些包子和清水,未辟穀之前還是彆拿身體開玩笑。”
“……也好。”不想被人察覺體質上的異樣,子蓿點頭同意了,跟著人出去外麵解決晚餐,龍宿帶著人來到了一家裝飾華貴的客棧裡,然後看著麵前的人一臉認真的要了份小籠包和清水。
“汝是在為吾省錢”
“並不,隻是吾不需要吃太多,容易浪費。”
龍宿聞言沒有說什麼,兩人沉默的用完飯後,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結果到了第二天中午,子蓿打算去後山整理方才學到的東西時,龍宿已經在後山涼亭裡端正坐等了,麵前石桌上還擺滿了樣式各異的吃食,對著子蓿丟下兩個字“吃完”後,便起身離開了。
子蓿自然是吃不完的,他不像人類那般有進食的需要,在估算了下飯菜的價值後,還是低頭吃了幾口,然後就將其丟在一邊,繼續整理著書本裡的內容。
最後那些飯菜理所當然的就浪費了,龍宿半真半假的為自己的好意被辜負而抱怨了一番,子蓿則認真的表示自己真的不需要吃太多東西,還建議對方儘量省點錢。
會省錢就不是疏樓龍宿了,於是在第二天被帶著出去吃早餐的子蓿收到了一個驚喜:為了讓他按時吃飯,對方幫他包下了一年的飯館錢,一天不吃就浪費一天的錢。
子蓿見此忍不住想到了從雲霏那裡學到的一個詞:有錢任性。然後在飯菜被送上來前繼續說著省錢的好處,龍宿則表示這點錢算不上什麼,主要是對方能給他帶來幾分樂趣,結果兩個人各有各的說法,最後隻能不了了之,從這個話題跳到了學習上。
然而差不多半年過去了,子蓿依舊排在第二名的位置,和穩居第一名的龍宿成為了新的討論對象,而學海無涯也在入冬的時候便給學生們放了幾天假,等新春過了再繼續上課。
後山,子蓿正靠在一座涼亭下閉目養神,同時想著要怎麼才能完成任務,他已經在這個任務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
“汝果然在此。”
細碎的踩雪聲漸漸靠近,身披紫絨狐裘的龍宿漫步走來,隨後靠在身邊坐下:“汝怎麼不回去”
子蓿抬手拍了拍落在其身上的雪花,閉目望向後山,雖然看不到,但能猜出已經被雪染成了蒼茫白色,平靜開口:“故鄉離這裡太過遙遠,吾還有事沒做完,現在還不能回去。新春將至,汝怎會來此”
“猜到汝應該沒有離開,故來確定一下吾的猜想,順便……”金眸望著那張平靜淡漠的麵容,嘴角微微上揚,語調柔和了些許:“邀請汝同吾一起過這次的新春。”
“邀請吾”子蓿麵上露出些許疑惑,對此表示不解,剛想著要不要拒絕,任務麵板便發出提示,凝神看去,見到是殤的前半部分任務完成了,不禁神情柔和,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
子蓿的這副皮相並不差,為了加入玄宗,特地弄得極具仙風道骨之姿,不笑的時候極具距離感,一旦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便會帶上入骨的暖意,仿佛皚皚白雪中的一輪暖陽,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
乍然見到淡漠的麵容上綻放出笑意,龍宿不禁愣了一下,下意識將手抬起,想要觸摸那張麵容,想要……保留下來。
“好。”
無法視物的子蓿輕輕應答,低頭收拾書本,龍宿察覺到自己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將伸出去的手收回,看著重新變回淡漠的麵容,指尖無意識的摩挲了下。
龍宿的住處也是一樣的華貴精致,隻是過於安靜,顯得冷清了些,子蓿詢問了一下,龍宿解釋說因為將近新春便給平日裡在此侍奉的侍從放了幾天假,現在這住處隻有自己一個人。
說著又看了下麵前的人,微微笑了下:“現在又多了個汝。”
“嗯……”子蓿對此沒有什麼想法,隻是暗自算了算時間,開口說道:“該做年夜飯了。”
“汝親自下廚”
“可以,就當是這半年來汝對吾照顧有加的謝意。”
“也好,隻是這次的飯菜可不能再浪費了。”
子蓿輕輕點頭,隨後轉身進了廚房,隻要跟進去的龍宿似是想到了什麼,眸色稍沉,隨即留下了一句話:“一會兒去書房喚吾便可。”
得到回複後,龍宿目光晦暗的看了眼廚房的位置,轉身進了書房。
弄好飯菜又一一擺放好的子蓿前去叫人,根據自己的判斷打開了其中的一間屋子。
此時龍宿正在與一位劍客打扮的人談話,突然推門而入的子蓿感受到了什麼,側身避開極速而至的長劍,平時握筆的手指靈活地擊向那位劍客的手腕,骨頭碎裂的清脆聲響在無人出聲的屋內顯得格外清晰,長劍隨即掉落在地。
“打擾到汝了”廢了一個人手腕的子蓿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繞過捂著手咬牙忍耐的劍客,邁步漸漸向龍宿的位置走近。
龍宿壓下心底的戒備,微微笑答:“並無,倒是汝怎麼來了”
“可以吃飯了。”
“吾知道了。”
“嗯。”叫完人的子蓿隨後又繞過劍客出去了,龍宿抬手示意劍客離開,忍不住鬆了口氣,抬步往大廳走去。
正坐在桌前等候的子蓿起身幫人拉出椅子,麵容一如既往的淡漠,剛才的事情對他而言也沒什麼影響。
“汝不好奇”龍宿忍不住開口,子蓿漠然搖頭:“這是汝的事情,與吾無關。”
“吾倒是很好奇,汝不關心名利,不在乎錢財,卻偏偏在乎那代表不了什麼的名次,這裡麵莫非藏著什麼玄機”
“並無,隻是那是吾現在唯一能關心的事情。”談到關於任務方麵的事情,子蓿便冷淡了許多:“先吃飯吧,吾有事想請汝幫忙。”
“汝還真是直接,先說說看吧。”
“如何前往玄宗。”
“玄宗”龍宿聞言愣了下,看了看子蓿毫無波瀾的神情,繼續說道:“玄宗在道境,若是苦境之人想前往道境,必須要經過黑暗道,再有照世明燈引路才能前往。汝要去玄宗做什麼”
想起對方第一天上課時擺放在桌上的《道德經》,龍宿不免懷疑對方是不是覺得比起規矩繁多的儒門,還是講究隨性自然的道門才適合自己。
“好奇,想看看。”子蓿麵無表情的說出這五個字,龍宿看了眼對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汝這語氣可不像是好奇的樣子,不過吾正好也無事,倒是可以陪汝走一趟。”
“多謝。”子蓿給人碗裡夾了道菜表示感謝,龍宿未再想方才發生的事情,提議道:“若真想謝吾,不如一會兒聽吾彈奏一曲,做個評價如何”
“汝有心事,所奏之曲定是沉重寥然,不如等心境平和之時再讓吾評價一番。”
“……汝還真是沒有半分的客氣,也罷,那便繼續談論所學的那些知識吧。”
“可。”
結果這一談便談了個通宵,最後懶得再布置房間的龍宿乾脆和人在書房的小床榻上抵足而眠,子蓿並無異議,往外麵挪了挪,給人讓出位置。
平穩的呼吸聲很快響起,龍宿看著那張毫無防備的睡顏,輕輕坐起身來。
並不需要睡覺的子蓿其實十分清醒,聽到身旁傳來細微聲響,以為對方是不習慣擠在一起睡,剛想多挪點位置出來時,微涼的指腹貼在臉上,隨後輕輕摩挲。
嗯
子蓿一愣,有些不理解對方為什麼不睡覺摸他的臉,不過想到現在是冬天,天氣比較冷,雲霏手冷的時候就喜歡把手摸向彆人的脖子取暖。看來對方應該是冷醒了,不好意思像雲霏那樣摸他脖子,所以才小心摸臉的吧。
感受著臉上輕柔的觸感,子蓿覺得自己猜對了,就不做理會,反正這具身體的溫度是可控的,冷不到他。
然後第二天腿被壓了一晚上的子蓿麵無表情的坐在床邊,將臉朝向剛剛起來的人,龍宿抿唇輕咳了一聲,試著轉移話題:“時間剛剛好,先去黑暗道看看吧。”
子蓿沒有動,龍宿奇怪道:“汝怎麼了”
“腿麻了。”
“嗯咳……吾幫汝揉揉吧。”
“汝的夥食很好。”
“……”這是在變相的說他重嗎
華麗無雙的龍宿自然不會承認這話外之意,裝作無事發生的和揉好腿的子蓿前往黑暗道,雖然大家都回去過節了,但照世明燈還是儘職儘責的提著燈籠在裡麵幫忙引路。
此時的玄宗正洋溢著新春到來的熱鬨氛圍,倒是衝散了些許戰敗帶來的悲痛。
龍宿之前似乎來過,輕車熟路的帶子蓿來到了玄宗的道場前,兩位負劍的道子站在山門處,見到風格迥異的兩人,其中一位道子迎了上來,稽首行禮。
龍宿與子蓿躬身回禮,說明了來意後,對方表示了歡迎,然後很熱情的在前麵帶路。
“此處殺戮之氣未散,可是前不久剛剛爆發了戰爭”子蓿嗅到了淺薄的血腥味,淡然詢問。
“道友說的不錯,此處之前確實被魔界入侵,而且因為戰場上突然出現了兩位修為深厚的魔者,此處差點失守,若不是幾位師叔悍不畏死……”那位道子說到後麵,聲音已經哽咽。
“隻是兩位魔者”子蓿微微挑眉,臉上露出恰當的好奇神色,引得一旁的龍宿稍稍側目。
那位道子點了點頭,沒有隱瞞:“我也是聽上了戰場的師兄們說的,那兩位魔者,其中一位非常奇怪,他之前臥底玄宗,被蒼師兄發現後僥幸脫逃,再出現時已經沒有絲毫的魔氣,反倒是一身死氣。隻不過那死氣與尋常死氣不同,可吞噬道氣破壞陣法,許多師叔就是因此喪命於那位魔者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