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宇沒有回答藝如塵的問題,隻是神情冷漠道:“如果難受的話,吾可以陪著你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過了這麼多年,天道詛咒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吾隻是問問。”藝如塵說著又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色幾近透明,顯然是受了傷。
秋宇看著他一臉虛弱的樣子,語氣淡淡:“你好弱。”接著又問了句:“少艾給你的藥呢”
“還沒用。”藝如塵說著拿出裝著藥的小瓷瓶,倒出其中一顆,輕輕將其碾碎,淡淡的墨香混合著靈氣擴散開來,隨即籠罩在他的周身,一點點修補著受損的魂體。
還有一小部分往秋宇的方向飄去,然後被丟了回來,全部都被藝如塵給吸收了,蒼白的麵容漸漸紅潤了起來,看著有了幾分生氣。
“大哥的血還是這麼好用。”雖然是稀釋過的。
秋宇隨意頷首,看了眼客房的方向:“吾去備些早點,一會兒龍宿醒了可以吃。”
“大哥要出去”
“去看看你種的菜。”
這是一起走的意思了。藝如塵聞言笑了笑,提議道:“順便煮點醒酒湯吧,宿醉很難受的。”
“嗜血者不會宿醉。”
“心意、心意,好歹是想和大哥你結緣的,彆太冷淡了。”
“他沒有太多真心。”
“嗯……那個係統呢”
“之前讓它發布下任務,結果出來的都是一些用來刷好感的小事,吾就給它禁言了。”
(係統:qaq我就是個攻略係統啊。)
嗯,意料之中的回答,如果說用著其他身體的秋宇動情的幾率是百分之七十的話(友情加成),那麼本體就隻有百分之零,畢竟在他的眼中,除了總部裡的人,其他都和自然景物沒什麼區彆。
想到這裡,藝如塵覺得龍宿挑選的時機實在是不好,如果能耐心等上幾天,等蘭把新身體做好,秋宇進行融合的時候過來,也許還能試探些東西,畢竟那個時候的秋宇最虛弱。現在是賠了一壺好酒,一些記憶,然後什麼都沒得到,真虧。
“吾做得不對嗎”想到龍宿也算是心思複雜的人類,秋宇便向藝如塵討教,就如當初讓對方教自己感情和人情世故一樣,雖然夭折在了天道的背叛和利用下,但還是下意識的覺得對方能夠解惑。
“沒有,這樣就可以了,做得多了反倒顯得刻意,會讓龍宿懷疑的。”
得到肯定後,秋宇眼中隱有光亮閃過,隨後轉身去做早點了,藝如塵則隨意的靠在樹下,抬頭看著斑駁的光影,被靈氣蘊養著的魂體暖洋洋,久違的困意襲來,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睛。
他夢到了以前,剛剛出生睜開眼睛時,看見的就是一道染血的身影將他叼起,急促的穿行在死寂血海中,那熟悉的氣息讓他立刻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母親。
他被母親帶到遠離血海的位置,四處都是一片死寂,濃厚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隨著呼吸沁入肺腑,饑餓感瞬間被引發出來。
母親給他帶來了食物,緩解了他的饑餓,然後說起了他的父親——一個想要將妻兒殺害,沒有半點溫情的冷血者。母親受了重傷,希望他能強大起來,幫她報仇。
他心不在焉的聽著,克製著不讓自己的目光放在母親那滲血的傷口上,然後在母親凶戾的眼瞳望過來時,鄭重的點了點頭。
等食物吃完後,母親就教他如何才能強大起來,當他看到一個同樣受了重傷的同類被咬破喉嚨的時候,他明白了,目光不受控製的又放在了母親的傷口上,隨即努力做出認真學習的模樣,沒讓母親察覺到。
之後母親就讓他自己出去找“食物”,他的身體還很矮小,不能像母親那樣與同類廝殺,隻能選擇躲起來圍觀正在死鬥的兩個同類,等兩敗俱傷後,衝出去給予致命一擊。在這個時候,有的會拚死一搏,差點就反噬了他,有的卻是毫無反應,甚至還在失去生機時對著他咧開嘴巴。
這個動作到後來見到蘭時才知道,這是在“笑”。
他很快就強大起來,思維也漸漸豐富活躍,同時也有了分辨能力,發現廝殺不隻是出現在同類間,更多的是親族血脈,而那些對他咧開嘴的,和他是一樣的身份。
他逐漸猜到了真相,並在一次入睡後,感覺到了母親的氣息在身邊徘徊,濕滑冰冷的尖齒停在脆弱的脖頸上,很久才離去……他睜開眼看著母親快速遠去的背影,摸了摸頸部的位置,沒有再入睡。
最後母親帶著他重新回到了那片血海,讓他去找父親報仇,當他見到名義上的父親時,對方正在和已經成長起來的孩子進行單方麵的廝殺,一旁則是其他孩子被咬破喉嚨的身體,在血海中無力掙紮著。
他通過偷襲,輕易的讓對方成為了血海中掙紮的一員,正打算向還活著的孩子走去時,身後傳來攜帶著血腥味的風聲,他迅速側身,左手傳來刺骨的痛意,然後從肩骨的位置被扯了下去。
鮮血從斷口處迸發而出,他轉頭看到那張猙獰而貪婪的熟悉麵容,以及被叼在口中的那隻手,心中如同血海一般,隻剩下死寂。
「果然如此啊……」
「母親。」
……
“殤。”
清冷的聲音傳來,淡淡墨香縈繞鼻尖,將他從血色的夢境中喚醒,睜開眼對上一雙湛藍如深海般的眼眸,不禁怔愣片刻,隨後又閉上眼睛,抬起指骨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又做噩夢了嗎”
秋宇的目光落在藝如塵眉心上,那裡浮現出一抹血色的新月印記,有幾道金色的符文在周圍若隱若現,一點點的蔓延開來,隨即抬手,青藍光芒覆蓋在上方,引得金色符文驟然暴動,仿佛要從裡麵竄出,卻又迅速沒入魂體下,藏了起來。
藝如塵麵色一緊,鮮紅的魂血從魂體中滲出,瞬間染紅身上的白衣,彙聚著滴落在身下,還沒來得及蒸發便落入泥土中,身後的大樹頃刻間枯萎凋零,最後風化消散。
“又失敗了。”話雖如此,但秋宇的神情一直淡漠依舊,似乎對此並不在意,隻是輕輕抬手止住了藝如塵的魂血,然後順手讓那棵大樹重新煥發生機,抹去了方才的痕跡。
眉間印記褪去,藝如塵睜開眼睛,看著身上染成血色的衣服,沒有動手更換,隻是低著頭問道:“天黑了嗎”
“嗯。”秋宇應了一聲,見他眉眼間滿是倦色,儘量將語氣放柔和:“你餓了嗎吾可以給你……”
“吾需要的不是這個。”
藝如塵抬起頭,語氣生硬的打斷了剩下的話,接著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麵上適時的露出笑容:“不用了,我隻是休息的時間有點長,精神不太好而已。”
秋宇沉默的看了藝如塵一會兒,神情毫無變化,讓人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最後隻是冷冷道:“吾下次不會再讓你睡這麼久,你的詛咒大人也會想辦法,所以……吾不會殺你。”
藝如塵聞言笑容愈發和煦,隻是配著他疲憊不堪的眉眼,看起來就顯得非常勉強,不過他很快就轉移了話題:“這裡是絕仙穀”
秋宇點頭:“為了不破壞你的計劃,吾就將你帶了過來,沒有讓人發現。”
藝如塵這才注意到不遠處一片翠綠的菜地,正是他上次和少女種的,已經可以收獲了,這個認知讓他身上的疲憊感減輕了一點:“現在劇情進行到哪裡了”
“在你醒來之前,薄紅顏和恨不逢一同欺辱了一番姥無豔,不過被少艾給趕走了。回來絕仙穀後不久,就被雨中硯給找上門來給被打斷雙腿的姥無豔出氣,打壞了薄紅顏的花座後便離開了。”
“嗯……看來這個世界的劇情修複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在天道無法管事、法則被搶走的情況下還能按照原劇情進行,怪不得能撐這麼久才開始崩壞。”藝如塵不禁表示讚歎。
“修複力越強,懲罰就越重。明天你不要出手,姥無豔的死活由劇情來定,和我們無關。”
秋宇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毫無波瀾,仿佛之前和姥無豔談過話,又打算幫她消除感情的人不是他。
藝如塵對此毫無表示,點了點頭,秋宇就繼續講述發生的事情:“少艾那邊找到了一瓢仙,得知了之前羽人非獍確實在他那裡被治療過,又提起了你的模樣,不過因為有她在,隻是讓少艾有了懷疑,卻不能確定。一無所獲的離開後,就碰到了和斷雁西風一起的雨中硯。
“接著他們就按照劇情那樣來到了落下孤燈,據菖蒲所說,羽人非獍那時已經醒了,雖然重傷到不能行動不能說話,但還是差點通過摔碎藥碗引起了少艾他們的注意,不過被好友給製止了。”
“羽人非獍醒了”
藝如塵聽到這裡不禁愣了一下,隨後意識到是劇情在針對他,要是讓慕少艾在明天之前發現羽人非獍的話,那他布置的一切就全白費了,還得收獲一份天雷大禮包……為什麼這麼心動呢
壓下向往的念頭,藝如塵重新坐在樹下,透過枝葉看著繁星點點,笑容淺淡:“既然沒問題了,那就等著明天去看戲吧,吾已經開始期待他們的表情了。”
秋宇坐在一旁,抬手輕觸被魂血浸染的衣袖,微微皺眉:“吾不喜歡無法觸碰的感覺。”
“等新身體做好就能觸碰到了,以前大哥你可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以前可以觸碰你。”
“沒辦法,吾現在隻能弱一些,不然那詛咒會將吾吞了的。”藝如塵聳了聳肩,開了個玩笑,卻見秋宇眼中露出些許困惑,不解道:“你……你人身的時候不喜歡吾這麼說話,說是太肉麻了,覺得不自在。”
“人身嘛,情感自然要豐富一些,沒辦法應對太過直白的話。”
“也是,吾記得人身的你就不喜歡和吾進行觸碰,總是保持著距離,還曾一臉嫌棄的吐槽過……”
說到這個,秋宇的話就多了起來,藝如塵微笑看著他,腦海裡卻在想著還是不恢複那小家夥的記憶比較好,他們雖是同源的,但終究是獨立的個體,沒必要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分擔出去。
比起藝如塵這邊稱得上悠閒自在的氛圍,慕少艾這邊就要凝重一些了,畢竟當時隻定下了一天的時間,如果在明天之前還找不到羽人非獍的話,宵和姥無豔就得受罰了。
而且看公法庭的樣子,估計是得命償了。
姥無豔自然明白這一點,臉色不由得更蒼白了幾分,目光卻漸漸堅定起來,似乎是做了什麼決定。
一直暗中觀察的白衣人見狀,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隨後出聲安慰:“路到船頭自然直,各位不用太憂心,見機行事吧。”
慕少艾聞言,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哎呀呀既然風大夫這麼說了,那老人家我就隻能放寬心,期待奇跡發生了。”
白衣人嘴角微揚,答道:“不會讓藥師你失望的。”語氣平和,卻無端讓人對此心生信任。
氣氛頓時緩和了些,不過斷雁西風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拉著雨中硯繼續去找羽人非獍的下落,而慕少艾則負責明天在公法庭進行周旋,想辦法再爭取一些時間。
外麵做好了打算,屋內躺著的羽人非獍一字不落的全聽入了耳中,嚴肅的神色中難得出現了幾分著急,偏偏無法動彈也出不了聲,而唯一能明白他想法的綠衣劍客,則是毫無作為,姿態冷靜的給他喂了一碗藥。
一夜的時間轉瞬即逝,特彆是在心情沉重的時候,白衣人、慕少艾、姥無豔三人從落下孤燈離開,迅速趕往公法庭的方向。
公法庭。
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鬨的人,審問還沒開始,外麵就已經圍了一圈的人。
得到消息的秦假仙也站在圍觀的人群中,打算一探究竟,當見到楚君儀等有身份的人站在兩邊等著審問時,不禁有些咂舌:“居然來了這麼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看來這次的審問很重要啊。”
“畢竟這是公法庭審理的第一個案件,關乎著在百姓當中的威信和擁戴,自然是要重視一些。”旁邊一身玄色道袍,麵容清雋的談無欲開口解釋,秦假仙聞言恍然,隨後又看向身穿紫白蓮紋道服,以蓮冠束發的素還真,剛想問些什麼,紫衣黑發的木訥少年在這時被守衛押了出來。
隨後是匆匆趕來的三人,看到戴著鬥笠白紗,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腳下有影子的白衣人,談無欲和素還真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對方可能恢複了,隻不過,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影霽大大好像……變矮了”秦假仙一眼就注意到了身高上的差距,兩人頓時恍然,隨即猜測可能是什麼後遺症,可惜風愁彆似乎對身高一事並不在意(),不然就能當個黑曆史說說了。
和慕少艾他們一起站在下方的白衣人突覺背後一涼,下意識往周圍看了看,昭穆尊已經答應了將這件事交給法無吾全權負責,此時正與楚君儀站在一旁觀望,楚君儀身旁是薄紅顏,再往後是……咦赤雲染怎麼會在這裡
哦,差點忘了,赤雲染和薄紅顏是好友,又和風愁彆有交情,因此來旁聽倒也不奇怪,恨不逢那家夥還不見蹤影,估計在憋著壞,剛才的不舒服肯定是因為這個。
隻不過,看著昭穆尊和赤雲染同框總覺得怪怪的……
“一天的期限已到,你們未能證實羽人非獍還活著,宵殺人奪刀的罪名成立,可有異議”
走神期間,身為苦主的異賢劍殊將事情經過複述了一遍,隨後法無吾開口,做下了判決。
“並無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