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出了那是之前扮成風愁彆模樣的少女,以為是風愁彆授意的此事,不禁感歎真是事事都被算到了。
然後這個感歎在一旁觀望的絳殷走到少女身前,與她進行的談話時,徹底破滅了。
絳殷是在黑衣人向少女衝過去時出手的,不過不是幫忙,而是擋下了他,然後滿是笑意的提醒道:“如果不想真成廢人,就彆輕舉妄動。”接著看向少女,妖異的麵容帶上友好的笑意。
少女頓時一臉嫌棄:“乾嘛我可不喜歡魔者,美人計對我沒用。”
遠處觀望的赦生聞言表情一僵,手中的狼煙戟隱有電光劃過。
絳殷依舊是笑吟吟的:“做個交易,如何”
“哦”
少女麵露好奇,隻見絳殷掏出一張染血的帕子,遞了過來,不禁問道:“這是什麼”
絳殷笑了笑,給出了一個讓眾人都吃了一驚的回答:“風愁彆的,魂血。”
少女收起稚嫩的神態,麵無表情的看向他,得到的依舊是笑容後,冷哼了一聲:“怎麼你也想讓他死”
“這個‘也’字,多餘了。”絳殷沒有否認,還貼心的給了提示。
“哦。”少女興致缺缺的回了一聲,然後將手中的千草果丟了過去,順手拿過那張帕子:“這交易,我答應了。”
絳殷笑著接住千草果,同時迅速往後退去,少女正準備嘲諷他幾句,就見幾個魔兵朝她襲來,下手狠決。
少女是真的不會武功,艱難避開攜帶著魔氣的攻擊後,看向不為所動的絳殷:“你不打算幫忙”
絳殷友好微笑:“隻是交易,並非合作,而且與我無關。”
“幾個魔者欺負我這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還真是過分呐……”少女一個沒注意,差點被捅了個透心涼,一臉受傷的哀歎幾聲後,語氣陡然冷下:“想看底牌滿足你們,係統!”
眾人隻聽到一個奇怪的稱呼,隨即一道黑色人影浮現在少女身前,濃重的怨氣縈繞在周身,纏繞而上,那些離得近的魔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碾成了飛灰。
絳殷的目光落在少女如今空蕩蕩的腳下,知道了黑色人影先前的所在。魂體不會有影子,這點不會有例外,如果有,那影子肯定是有問題的。
黑色人影一出手就產生了極好的震懾力,九禍試探出了絳殷不輕易動手的原因,加上千草果已經到手,少女雖非正道,但也絕不會為他們所用,自然不會再纏鬥下去。
九禍:“昭穆尊,現在吾九禍可以平心靜氣,在魔界等爾大駕,前來和平一談了。哈哈哈……”
吞佛童子目光從少女身上掃過,淡笑道:“素還真,吾主邀請,汝可不能缺席。”
素還真有禮頷首:“這是當然。”
吞佛童子:“請了。”
九禍及其手下魔將離開後,少女和她身前不知身份容貌的黑色人影就成為了在場的焦點,少女毫不在意,頂著眾人的目光慢悠悠將帕子疊好,塞進袖子裡。
有著苦境交際……啊,不,是苦境頂梁柱之稱的素還真朝這邊走了過來,見黑色人影沒有動作,卻也沒太靠近,溫聲詢問:“姑娘為何要拿前輩的魂血”
魂血二字,聽著就是和性命安危掛鉤的東西。
少女看了看他,麵露疑惑:“我剛才說的很清楚啊,用來殺大兄弟的。”她說的很理所當然,仿佛隻是準備去吃個飯一樣,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素還真一時啞然,隔著黑色人影分不清少女是認真的還是開個玩笑,隻能繼續試探:“劣者以為姑娘和前輩是朋友。”
“是朋友啊。”少女點點頭,又反問了一句:“可大兄弟是我的朋友,和我想要殺他並不衝突啊,不是嗎”
這下能夠確定少女是認真的了,卻偏偏身上沒有一絲殺意,臉上甚至還是帶著笑的。
然後這個笑容就僵住了,少女連忙扯了扯黑色人影衣角的位置,催促道:“回來。”
黑色人影沒有覺得冒犯,輕輕點頭,再次成為了她腳下的影子,濃鬱的怨氣隨之消散得一乾二淨,沒留下任何痕跡。
隨即一個清朗的少年音傳來:“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聽到這邊有打鬥聲,我就過來看看熱鬨嘛。”少女轉過身,往藝如塵身邊跑過去,抓著他的手臂蹭蹭。
藝如塵一臉嫌棄,卻沒有推開她,微笑著對素還真等人行禮:“見過素賢人、談先生、庭主和兩位都令。”
宵跟著行禮,因為之前的事情都是法無吾一人在操辦,所以他對公法庭其他人的態度不變,也不懂遷怒。
談無欲回禮後,就要出言提醒,昭穆尊卻率先開口,詢問道:“風少俠,神刀天泣是否在你的手中”
藝如塵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有些凝重:“魔界的人……去過公法庭了”
隨後不等對方反應,用力搖了搖頭:“神刀天泣至關重要,絕對不能落在魔界的手中!”
昭穆尊微微皺眉,語帶試探:“風少俠為何知道……魔界曾派人去過公法庭的”
“吾……”藝如塵麵露遲疑,不知該怎麼解釋,隻能吞吞吐吐道:“吾來時曾路過公法庭,察覺到了有魔氣殘留……總之還請前輩相信吾,一定不能讓魔界拿到神刀天泣。”
“嗯……”昭穆尊沉吟片刻,似是在思索要不要相信,實際上卻是對藝如塵的解釋存疑,不過如果對方真是來尋人的話,“路過”這一說法倒是能自圓其說,但如果不是的話……對方知道多少的內情又是否包括他自己的事情呢
想到這裡,目光隱晦的落在藝如塵身上,一絲殺意轉瞬即逝,隨後依舊義正言辭道:“此事事關臥龍行能否清醒,對五大神器的再次封印也很重要,吾不能憑借風少俠一言,就放棄了此事。”
藝如塵聞言一怔,難掩失落的看著他:“前輩……不信吾”
昭穆尊語氣嚴肅:“無憑無據,吾不能全然相信。”
少女在旁邊幽幽提醒道:“可神刀天泣的主人,是羽人非獍。”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若羽人非獍有怨言,吾願一人承擔。”昭穆尊微微垂眸,不去看少年黯然的神色。
“那吾就隻能拒絕庭主的提議了。”藝如塵深吸一口氣,平靜低首:“告辭。”
隨後轉身化光離去,宵見雙方不歡而散,下意識以為要斷後,少女連忙小聲提醒:“彆動手,快跟上去。”
宵停下抽刀的動作,帶上少女化光離開,在離開前,少女轉過頭,對著眾人無聲開口:多謝。
眾人皆是一愣。
素還真立刻反應過來,按照藝如塵的性子,很可能為了減少麻煩而隱去行蹤,這樣一來,少女就有足夠多的機會與他獨處,動起手來也方便。
這一點談無欲自然也能想到,欲要追過去,卻因為對方的有意躲避失去了方向,加上還有一堆的事情需要處理,隻能期望藝如塵不要太信任那個少女,多些戒備。
某處樹林裡。
宵帶著少女追上的時候,藝如塵正靠在一棵樹上,眉眼低垂,看著腳下的枯葉,聽到動靜後抬起頭,看著少女:“你準備去哪兒”
“呃,天波浩渺。”少女在那不冷不熱的視線下顯得有些心虛,老實交代了原因:“我覺得我被關的那幾年心理可能出問題了,所以打算去找大夫看看,藥師那裡有病患不方便,我唯一認識醫術還可以的就隻有玄宗的道長了。”
藝如塵聞言有些好笑:“你心理沒問題,隻不過是被嚇到了而已,不用這麼緊張。”
“真、真的嗎”那好像不是被嚇到會有的反應……
少女雖然覺得對方是在安慰自己,但在瞥見那抹青衣道影後,她明智的沒有提出疑問,而是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同時還鬆了口氣。
由於演得太過自然,道無餘都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過戒備了,少女身上唯一的疑點就是和藝如塵太過相似,不是相貌,而是感覺。同時也能看出少女掩飾了自己真實的性格,特彆是在藝如塵麵前,估計就是為了削弱那種感覺。
而藝如塵分明看出來了,卻也配合著她,甚至可以說是縱容,之前猜測少女可能是藝如塵丟失的那兩魄,但昨晚的那番解釋推翻了這個猜測,可又承認過不是血脈親族……還是覺得可疑。
然後少女就看著原本神情緩和的道者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又帶上了探究的神色,戒備的看著她。
少女:……行叭,習慣了:)
“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一起去下天波浩渺吧,我想找弦首談談。”藝如塵自然注意到了師父的情緒變化,不過有些事情不好解釋,還是讓少女先受著吧,相信她會理解的。
點頭應下的少女感覺背後涼涼的,原本就有些心虛,現在更覺得某個黑心係統不靠譜,把她往火坑裡推。
腳下影子:……啊,習慣了:)
天波浩渺。
這次出來迎接的卻是赤雲染和白雪飄,看著那不加掩飾的擔憂神色,估計是昨天吐血的場景嚇到這位心思細膩的師姐了。他當時又走得匆忙,沒顧得上安撫,對方以為他因為沒救下姥無豔一事心情不好,就沒有貿然跟著,後來見好友沒有大礙,就憂心忡忡的回來了。
在兩道同樣擔心的目光注視下,情緒越發淡薄的藝如塵難得生出了一點心虛,卻又忍不住試探,於是如實告知:“兩位道長不必如此,那血是吾大哥幫忙偽造出來的,不是真的。”
赤雲染微皺的眉頭卻是沒有放鬆,問道:“那詛咒呢”
“……這個是真的。”
於是兩人臉上的擔憂不減反增,白雪飄歎了口氣:“怪不得弦首說少……少俠你今天會來找他,想必是這詛咒十分的棘手。”
“還好,已經習慣了。”藝如塵不在意的笑了笑,但配上他蒼白的臉色,隻會讓人覺得是在強撐著。
然後進入天波浩渺的藝如塵還沒見到蒼,就被翠山行他們按著喝了碗蘊養魂體的靈藥,甚至擔心藥太苦,還為他準備了一些蜜餞,同時也不忘招待一旁的少女和宵,於是得知了宵認藝如塵為義父的事。
翠山行他們聽到這時都詫異了下,不過在看到宵木訥的神情,以及單純如稚子的眼眸後,紛紛在心裡感歎當初年幼的小師弟在經曆了生死大劫之後被迫成熟了,還學會怎麼去用一些計策保護朋友,一時間既欣慰又心疼。
要是學會保護自己不受傷的話,就更好了。
藝如塵一邊喝藥一邊隱晦的觀察著翠山行他們的情緒變化,發現他們竟不覺得收宵為義子這事是崩人設後,一時間有些無言。
這濾鏡得有多厚啊……
喝了藥,又被塞了幾顆蜜餞後,一身紫衣道袍的蒼才姍姍來遲。
少女的目光落在那繁複瑣雜的發型上,湊到藝如塵身邊,小聲吐槽:“弦首之前該不是因為自己在梳頭,所以才來晚了吧”
藝如塵沉默片刻,最後選擇對此不予評價,叮囑宵在這裡等候,又向道無餘表示自己想和師兄單獨聊聊,在得到應允後,便放心的和蒼去了海上的涼亭內。
徒弟既然說的是單獨聊聊,做師父的自然不會聽牆角,哪怕心裡清楚玄宗的道法無法解決詛咒一事,也知道按照如今徒弟的性子,是不會向人求助的。
涼亭內。
藝如塵端坐在蒼對麵的位置,垂眸看著他賞心悅目的泡茶動作,空氣中除了茶香浮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桃花香氣。
於是在伸手接過茶水的時候,藝如塵開門見山的問道:“蘭昨天來找過你了”
蒼輕輕頷首,並不奇怪對方會知道:“蘭姑娘說她正在著手處理此事,讓你不要擔心父子相殘一事,這是本來就要發生的。也讓吾安心待在此處,相似的事情後麵不會再有了。”
“吾並不擔心這個……”藝如塵倒是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就算他有人身的記憶,他也不會覺得父子相殘有什麼不對,要知道他那名義上的父親,早就被他化作了力量的一部分。
蒼也隻是提了一句,這種私事他不好插手,而且他對這些隻能說了解個大概,能幫上的忙微乎其微,見茝蘭雖是稚嫩少女模樣,但行事作風果斷穩重,就選擇了信任。
“蘭姑娘在離開前下了抹去記憶的禁製,待吾與你聊過後,就不會再記得這些了。”蒼又解釋道。
藝如塵點了點頭,他此次過來也是有這個打算,不過他抹去記憶的手段沒有蘭這麼溫和,可能還會造成魂識受損,一般情況下也不想對關係較好的人這麼做。
“所以你的詛咒是怎麼回事”
“……”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吧,就不好奇蘭所說的父子相殘中的“父子”是誰又為何要相殘嗎這換作誰都會好奇的吧。
然而看著那雙半睜半闔的平靜眼眸,藝如塵相信對方是真的沒有一絲好奇,怪不得之前能幫助那位任務者脫離此世界,於是就如實解答:“一個是吾原生世界的天道所下,因為吾破壞了它的樂趣,所以它詛咒吾不死不滅,隻能死在同類手中;另一個就是如今想要吞噬這個世界本源的東西,它原本是掌管任務者的天道,但因為嫉妒背叛了蘭,隨後在吾等聯手抹殺中詐死,僥幸逃脫。它的詛咒是吾實力越強就越要自戕,而唯一能解除的辦法,就是吾的兄長親手殺了吾。”
“……”
信息量有點太大,蒼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道是要同情多災多難的藝如塵,還是要疑惑天道是否都是這番小心眼的性子。
“吾原本以為後者的詛咒能壓過前者的,好讓吾得到解脫,但萬萬沒想到的是……”藝如塵喝了口茶,表情嫌棄:“它們相互製衡了。”
“……”再次沉默的蒼選擇了同情,活著最好,死也可能是解脫,但生不如死就是折磨了,同時也有了個猜測:“「你」會出現在這裡,並不是巧合。”
“吾是有意暗示的。”藝如塵微微一笑,將杯中的茶水喝完:“因為知道了兄長的行蹤。”
蒼沉默片刻,緩緩道:“茶水要慢品。”
“可惜吾時間不多了。”藝如塵站起身來,望著水天相接的海景,輕聲念道:“雲間現鶴影,亭中待月生……隻是浮雲客,人間留不得啊。”
意味不明一笑,擺手轉身:“有緣再見吧,蒼師兄。”
看著白衣少年步步遠去,蒼垂眸不語,將怒滄琴拿出,撫琴撥弦,悠然隨心的曲調響起,正是之前所合奏的《雲間鶴影》,沒有悵然,沒有哀沉,隻有真摯的祝願。
哄騙玄宗道子們詛咒已得到控製,準備離去的藝如塵聽到這首曲子,嘴角不禁上揚,心頭莫名酸澀……
有點羨慕你呢,小家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