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坡,走村道,不到幾百米來到村口大玉蘭樹下。
彭禮洋正在樹上磕著煙鍋,見三人到了,領頭就走。
上了鄉道,就是個十字路口。
往東是通往上川公社的路,往南是周莊,往西則是大竹村。
鄉路好走一些,月光灑下,依稀可以辨認出馬路。
幾人悶頭趕路,也不說話。
翻過兩座山,來到山腳下的方集村,方集是個大村子,十裡八鄉的孩童都來這裡上小學。
曾經彭萬華和兩個姐姐在這裡讀小學,現在老四、老五也在這裡讀書。
他和老爸送老四、老五兩人進教室。
這個年代的小學硬件設施很差。
操場是稍微平整一些的泥地,屋子是土磚牆,屋頂用的是茅草,隻有牆根是用一米高的青石板砌成,下雨天不容易坍壞。
教室裡,幾排架在土墩上的長木板就是桌子了,因為年久失修,木板上凹凸不平,寫字還得用包墊底下。
椅子學校是不提供的,都是各自從家裡帶小凳子,放假了再帶回家。
大冬天門不能關,因為沒通電,關了就黑黢黢看不見。
冷風嗖嗖灌進來,取暖全靠抖。
夏天更沒有風扇,製冷全靠心靜自然涼。
一個字,窮。兩個字,窮苦。
彭萬華歎了口氣,他知道隨著改革開放,人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但看到此景,依舊心裡難受。
他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賺大錢。
趁著老爸去老師辦公室的空檔,彭萬華塞了一角錢給老四,“拿著,和老五一人一半。你雖然和老五一樣大,但她是妹妹,你在學校護著點老五知道嗎?”
老四接過一角錢喜上眉梢,直點頭:“知道,誰要欺負她,我就揍誰!”
彭萬華點點頭,摸了下老五的腦瓜子,對兩人道:“好好念書,還有平時下學多看著點老六,彆讓他瘋玩教他多識幾個字,不聽話就打。”
“曉得了。”老四、老五乾脆道。
吃飯睡覺學習打老六,都很熟了,無非從今天起是多了個理由罷了。
勉勵了幾句,彭萬華轉身離開,朝老師辦公室走,迎頭遇到了彭禮洋。
“走吧。”
彭禮洋一揮手,出了校門,悶著頭走路。
彭萬華快速跟了上去。
走了一個多小時,一個大湖出現在眼前,公社快到了。
一股淡淡的酒香飄進了彭萬華鼻孔裡,這是從路邊公社酒廠飄出來的。
他忍不住長吸了口氣,咽了口唾沫,肚子裡幾十年的老饞蟲已經開始活動了。
到了廠子門口,老爸的一個同事也剛到。
老爸彭禮洋和對方打了個招呼,又對彭萬華道:“這是酒廠的出納,喊周叔。”
“周叔早。”
彭萬華喊了一聲。
看著周叔的麵容,彭萬華忽然感覺有點麵熟。
仔細一想,卻也想不起在哪見過,總感覺有些重要的事情與其相關。
周叔應了一聲,對彭禮洋道:“你兒子很俊啊,就是胡子長得有點急哈。”
彭禮洋扯了個笑容,“這隨我!”
聊了幾句,周叔先進去了。
彭禮洋轉身對大兒子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看著大兒子寬闊的肩膀,醞釀許久的話又咽了下去。
隻說了句:“專心讀書,家裡事一切有我。”
隨即轉身進了廠裡。
老爸彭禮洋是個隻會乾活老實巴交的漢子,他話不多,甚至可以說沉默寡言,但是很可靠,是一家子的頂梁柱。
彭萬華看著他微駝的背影進了大門,眼角微微發酸。
酒廠褪色的大門木匾額上寫著上川公社清湖酒廠。
看著個小酒廠,彭萬華歎了口氣。
這個幾十人的小酒廠根本連今年都撐不住,就會改製。
想到上輩子滬深股杠把子就是某台和某液,其他千億市值的酒廠不知凡幾,他頓有一種衝進去大乾一場的衝動。
但一想到這個小酒廠一沒品牌、二沒背景資金。如果不出意外,這酒廠改製苟延殘喘幾年後便徹底涼涼,頓感狗咬刺蝟無處下手。
不過即使救不了酒廠他暫時也不用太擔心。
按照曆史經曆,老爸會去接爺爺的班到林場工作。雖然工資會低一些,但總算還是有點收入。
爺爺年輕時手撕過鬼子,也打過棒子,後來退役了,因為閒不下來,去了公社林場當護林員。
不過老爸去當護林員總不是個事,工資太低,想養活一大家子有點困難。
彭萬華想了想,要想賺大錢,無論如何,還是要想辦法把這個酒廠弄到手盤活。
等到白酒市場起來以後錢途不可限量。
思緒萬千,他再次邁步朝公社街道走去。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年輕的紮著兩根麻花辮子的背影,那個背影即便時隔幾十年,他也能認得出來。
女孩衣著雖然不時髦,但衣服乾乾淨淨,腰肢纖細,雙腿筆直,笑聲清脆而輕靈。
即便隻看到一部分側臉,也能讓人想到這必然是個極俊俏的姑娘。
這是他前世的妻子,薑雪。
她正和兩個同學說說笑笑,朝著公社初中的大門走去。
彭萬華愣住了,定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