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克岑看著那燙樣,越看越新奇,越看越覺得好玩,一個三十六七的大老爺們兒穿著官服坐在桌前,眼睛都快貼在那燙樣上了。他東摸摸、西摸摸,發現這燙樣的每一處都是用榫卯接起來的,就連屋頂的瓦片都用木頭雕出了鎖扣,一片一片扣在燙樣上。他一邊摸一邊吸氣,對這燙樣隻有四個字的評價:愛不釋手!
他問道:“這燙樣是你剛做的?”
“在下剛來洛陽不到一周,這燙樣是在維揚縣時為了逗妹妹開心做的。”楊菀之如實相告。
“嘶——”柴克岑吸氣吸得更猛了。
在維揚縣做的,也就是說,這玩意兒裝在盒子裡顛簸了一路,居然還完好無損!他今天可是看見了,這丫頭騎馬來的。
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柴克岑連忙乾咳了好幾聲以示挽尊:“咳咳,你這既然是從維揚縣帶來的,這燙樣有沒有經他人之手?”
“柴大人若還有疑慮,在下可以現場為大人抄繪圖紙。至於燙樣,如此精細的沒有月餘無法做完。”
“咳咳,不用了,本官相信你。”柴克岑擺了擺手,眼睛像是被釘死在了那燙樣上,“不過你這都是些奇淫巧技,我們尋常做燙樣要不得這麼花哨,洛陽營造司任務繁雜,可沒有月餘給你做這些!還是要手快才行!”
“柴大人教訓得是。”
其實柴大人真正想說的是:年輕人不要這麼卷,給老油條們留點活路吧!再說這小丫頭這手藝,就算放到外麵也能大賺一筆,趁著她什麼都不懂,眼神如此清澈,可得說點壞的壓壓她的心思!畢竟營造司冬工的月俸都是五兩,萬一她覺得自己太能乾了,營造司容不下她,跑了咋辦?
楊菀之看柴克岑那副模樣,便知道自己進洛陽營造司的事情穩了。其實柴克岑的那些擔憂,在楊菀之身上根本不會實現。受父親影響,楊菀之進營造司多少懷著些“大庇天下寒士”的情懷,況且她物欲不重,如今又在洛陽有了房,五兩銀子夠她姊妹二人吃飯,還能有所結餘,就夠了。河曲書院的學費一年也不過五兩,據說還可以讓學生用自己種出來的糧食抵扣學費,這麼算來,一個月五兩的月俸楊菀之少說能存下個二兩,一年就是二十四兩。二十四兩銀子,即便姊妹倆不乾活,也能吃上大半年。
不過辛溫平現在可不覺得阿姊那三五兩的銀子管夠,當然,那是後話。
柴克岑見楊菀之一副乖順老實的模樣,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吉利!”
“柴大人。”柴克岑話音剛落,一直坐在他右手邊一張小桌上的八字胡男子立馬應道。他的眼睛也一直在往那燙樣上瞄,這玩意兒他也稀奇呢!
“這是楊菀之,楊工。”柴克岑例行公事道,“這是我們營造司的司簿,吉利。吉利,你帶楊工去道政坊的天官署,找司吏登記一下。”
“是。”吉利笑盈盈道,他方才看這姑娘拿出如此精巧的燙樣就知道這姑娘肯定能進這營造司了。多好!這營造司上上下下全是臭男人,他都看膩了!那些臭男人一天天的澡也不洗衣服也不換,滿身木屑子不說,還總看不起他這個司簿!他迫不及待想看見那些臭男人見到自己多了個小丫頭做同事時,那驚訝的眼神了!
“吉大人。”楊菀之恭敬行禮。她心想,這營造司的司簿名字怪吉利的。
實際上,當初柴克岑從春官署把吉利要過來,就是圖個吉利。他甚至還想著什麼時候再找到一個叫“平安”的,坐他左手邊那張小桌呢!這搞營造的,彆的不圖,就圖一個吉利平安!
“楊工,請隨我來。”吉利笑道,懂禮貌的丫頭誰不喜歡,“也不必叫我大人,這營造司裡除了柴大人,大家品階都無差異,你可以叫我吉司簿,或者直接叫我吉利。”
“好的,吉司簿。”
吉利滿臉開心地就帶著楊菀之要走,卻被柴克岑喊住:“等等!”
吉利轉過頭,就看見柴大人滿臉嫌棄地看著楊菀之身上灰頭土臉的衣服道:“帶她去春官署,給她拿官服!春夏秋冬的都給她拿兩套,鞋子也給她拿了,把這身衣服給我換了再去天官署!免得讓人家看了,笑話我們冬官邋遢。”
“哎,小的知道啦——”吉利笑著應道,一扭頭又看見楊菀之盯著桌上的燙樣欲言又止。柴克岑見狀,衝吉利努了努嘴。
吉利眼明心亮,拉了拉楊菀之:“你這些東西先留在這裡,依照規矩,柴大人還得把你的東西拿給幾個主事看看,商討之後才能決定讓你去哪個部門。”
楊菀之半信半疑地“哦”了一聲。
行吧,留在柴大人手上就留在柴大人手上吧。
見小丫頭被吉利唬住,柴克岑偷偷給吉利比了個大拇指:乾得漂亮!
吉利回報以一個眼神:大人,這麼好玩的東西,能不能給我也玩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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