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辛溫平早早就等在了驛站門口,“偶遇”了剛來洛陽、正被蘇鴻雪拉著去四處逛逛的蘇老爺。看得出,這蘇老爺望著蘇鴻雪的時候,眼裡滿滿都是對小兒子的寵溺。
倒是叫辛溫平生出來幾分羨慕。
阿爹走時他太小了,加上楊冰一個鰥夫要養著兩個閨女,隻能日夜奔忙。她幾乎記不得自己和阿爹之間是怎麼相處的了。好像有記憶以來,在她身邊的就隻有阿姊一人。眼前的蘇老爺四十歲上下,笑嘻嘻地站在幼子身邊,和兒子講話時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縫。辛溫平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場麵,心裡一陣陣鈍痛。但她還是笑著迎了上去:“蘇鴻雪,這是你阿爹?”
“楊溫平?你今天居然也來了。”蘇鴻雪撓了撓頭,“我昨天忘記同你說我阿爹今天來麼?阿爹,這是楊溫平,我在洛陽新認識的朋友,她在河曲書院讀書。”
“蘇老爺好。”辛溫平淡笑。
她這逢場作戲的表情簡直和她阿姊一個模子刻出來,讓人尋不出半點破綻。
她當然知道蘇老爺今日來,昨日蘇鴻雪也和她說了,但,她的目的就是蘇老爺。
聽說楊溫平是河曲書院的學生,蘇老爺的神情立馬恭敬了幾分:“小楊姑娘,幸會幸會。”
“蘇鴻雪,今日我還想帶你去河曲書院和修文坊附近轉轉呢,你這表情怎麼像是不歡迎我呀?是我打擾到你們父子倆了?”辛溫平打趣道。
“沒有沒有,怎麼會不歡迎!”蘇鴻雪連連擺手。
豆包在一旁看著自家三少爺小臉漲得通紅的模樣,心道:楊小姐喜不喜歡三少爺他不好說,三少爺這樣子肯定是陷進去了。
也難怪,這楊小姐本身長得就好看,一雙鳳眼微微上挑,笑起來頗有幾分魅惑性。事實上,辛家的幾個孩子都隨了太祖,太祖當年就是因為長相妖媚,才在短短的五年時間從美人爬上了皇後之位。她的孩子,沒有一個是不好看的。
再加上,三少爺這麼些年在大興,經常被人嘲笑,說他太過肥胖身體不靈活,三少爺自己嘴上說著不介意,心裡其實難過得要死,經常大晚上的一邊偷吃豆沙包一邊掉眼淚。(蘇鴻雪:可是豆沙包太好吃了,豆沙包有什麼錯。)這楊小姐算是少有的對三少爺散發善意的人。
辛溫平自然也是將這蘇鴻雪的神色收入眼中。
她是個敏銳之人,自然看得出蘇鴻雪對她有意思。隻是,她覺得這樣沒來由的感情好膚淺。
他看到的她全是假的。
蘇老爺聽說要去河曲書院,頓時來了精神,忙說:“不打擾!在下讀書少,讀完縣學就出來做生意了,久仰河曲書院大名,若是能去瞻仰一二,自然是極好的。我家這臭小子哪都好,就是不愛讀書!能交上楊小姐這麼個朋友,是鴻雪的福氣!”
他在生意場多年,看人的眼光不會錯,這丫頭穿著普通,但麵對他們這種富貴人家也沒有半點曲意逢迎的樣子,行為舉止又隱隱透露出一股他說不出來的氣勢,說她是河曲書院的學生,他是信的。
辛溫平知道自己的銀子快到手了。
蘇老爺沒讀多少書,又因為商人是賤籍,隻能製舉、不能科舉,因此對於河曲書院的學生自然會多很多崇拜濾鏡。而如今蘇鴻雪對她有好感,蘇老爺又寵溺幼子,多重因素疊加,辛溫平勢在必得。
河曲書院每年有兩個月的秋假,供寒門學子回家去幫助家裡秋收。實在離家太遠的,就留在洛陽打理書院在城外的莊子,因此留在城內的人並不多。現在秋假還沒結束,辛溫平在決心做這個局的時候就來書院拜見過許知遠安排給她的康夫子,身上是有書院的牌子的。她讓蘇家父子倆換兩身布衣,到了書院門口就說是自己的親戚,書院門房見辛溫平的腰牌是問心堂的,隻讓兩人登記了一下,沒有過多盤問就放他們進入了。
現在書院裡沒有多少學生,康夫子又是書院裡頗有話語權的大儒,門房不想多事。畢竟來這裡看學生的親戚每年也有幾十號,大家對河曲書院心存仰慕也是人之常情,他作為這裡的門房,也是與有榮焉。
如此一來,坐實了辛溫平的身份,蘇家父子對她的信任度更高了。
辛溫平這一路侃侃而談,時不時地引經據典,冒出兩三句高深莫測的話,讓蘇老爺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同時暗恨自家兒子不爭氣。蘇老爺從河曲書院出來,走在修文坊的街上,不由感歎:“幺兒啊,爹怎麼覺得這修文坊的地磚都比咱們有文化?”
蘇鴻雪像鵪鶉一樣不敢吱聲。
蘇鴻雪:您的兒子已下線。
魚兒快咬鉤了。
辛溫平開口道:“孔夫子雲,居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處燕鮑之肆,久而不聞其臭。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修文坊除了河曲書院,還有不少私塾。您看這坊中最大那個宅子,據說就是為了求學特意從荊州搬來,他兒子在河曲書院旁的私塾讀書,幾年前中了進士,如今在大興做官呢!”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蘇老爺聽得一愣一愣地,然後問道:“這人能買得起這麼大的宅子,可是做生意的?家裡兒子怎麼參加的科舉?”
“唉,我這也是聽師兄師姐們說的。”辛溫平道,“不過我覺得一切皆有可能,畢竟,孟母三遷,也是為了自己的兒子有個好的環境,人生在世總有許多的機緣,隻不過機緣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再說了,我朝除了科舉還有製舉,河曲書院的先生都有愛才之心,若有真才實學,幸運地得了青眼,也不會被埋沒的。”
絕殺!
蘇老爺的神色從動搖轉變為潰敗,他想,這人能買得起這麼大的宅子,肯定是做生意的!他當然知道有辦法讓兒子科考,蘇鴻雪還小時他的妾室給他出主意說,可以把蘇鴻雪過繼給他遠房的一個大伯哥。他蘇家是從他父親這一輩才經商的,那大伯哥是良籍,兒子過繼過去,就可以洗脫了賤籍參加科舉。但那畢竟是他親兒子,他舍不得,他夫人也不同意,說是那妾室用心險惡要拆散他們母子。後來看這小子也無心學習,蘇老爺就忘了這茬。
如今聽了辛溫平一席話,他那顆心啊,再也止不住了。
他不由感歎道:“唉,給你說得,我都想在這修文坊買個宅子了!”
“這修文坊的宅子那是有價無市,都想著離書院近一些,當初我家裡搬來也想在這裡買,不過牙人說沒有賣的,最後就去了和惠坊。”辛溫平故作惋惜,“說來當時那牙人還給我們推了一套宅子,在崇德坊,麵朝皇城,臨著洛水,雖然不在修文坊,但和河曲書院隻隔了一條街。隻可惜那宅子太大了,有十幾間院子,我和我阿姊就兩口人,住不起也買不起!唉,若是能住在那裡,等我開學以後,我阿姊也能天天見我了。”
蘇老爺和蘇鴻雪同時心念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