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的問題在於,這些糧食有三分之一握在糧商手裡。
“一鬥米的價格,原本是四十文到一百文不等,如今已經翻了兩番,榮寶商行最便宜的糙米,都要一百文一鬥,精米更是賣到了三百文。”柳梓唐繼續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壓下這些糧食的價錢,同時還要逼這些糧商將手裡的糧賣出去。”
抱月茶社的那點糧食,也就夠他們施施粥,錢家布莊則是砸了血本,降價拋售棉衣棉被,但這些都是杯水車薪。單靠一家商行出血,是沒法力挽狂瀾的。錢家因為有辛溫平的承諾,可以不計成本地付出,彆家呢?
柳梓唐講的這個道理,辛溫平自然懂。
“你既然來了,說明你已經有辦法了。”
“當然。”柳梓唐成竹在胸,“這五家糧行能在京畿道紮根,背後都是有勢力的。實力最弱的六心糧鋪,東家姓王,是琅玡王氏的旁支,如今琅玡王氏沒落,這一代甚至沒有幾個京官,所以,六心糧鋪也是發展最差的一家。”
柳梓唐取出一疊文件:“這是從地官署檔案庫裡手抄來的,過去五年六心糧鋪的納稅情況。”
辛溫平眼皮一跳,已經明白柳梓唐的辦法是什麼,臉上劃過一絲讚賞。
隨後,柳梓唐又取出另一疊文件:“這是五豐米行,東家是竺自珍的妻弟,竺自珍下台後,五豐米行也受了些打擊,暫時沒有他與竺可危往來的證據,不過,我們早已經插了暗線。五豐米行手上約有二十五萬石糧食。我們很早就在盯五豐米行了,這些除了他們的納稅情況,還有他們偷稅漏稅的證據。”
“滿倉穀行就有點意思了,東家姓程。”柳梓唐說到這裡,停下來,喝了一口茶水。
“程?”辛溫平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想起來前朝有哪個姓程的權臣。
倒是楊菀之,腦子裡閃過一個名字:“程公公?”
“是的,滿倉穀行的東家,是程思威的親弟弟。”
辛溫平“嘖”了一聲。前朝就立下商人為賤籍、不許科考的規矩,怕的就是商人之子入仕以後,因為這些親緣關係導致官商勾結,可對於這些人來說,這條律法完全不管用。妻弟、旁支……程思威作為司宮監,本就是賤籍奴才,受宮之後,隻要心眼子夠靈活,一樣可以得到權力,更是無法管束。而還是這一群人,在前朝打著“唯恐官商勾結”的旗號,阻止她推行戶籍改革,其實,根本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
辛溫平自己一手拉扯起抱月茶社,她也十分清楚,若是沒有那些機緣巧合讓阿姊與辛爾卿相識、若是沒有楊楚離的眼界和膽識越過她和錢放給辛爾卿送禮、若是沒有錢放大膽做局邀請辛爾卿來茶樓,抱月茶社攀不上郡主府和國公府,很快就會淪為三流商會,甚至因為過於突出,而被這些有權貴背景的商行打壓。
隻要商人一日是賤籍,這些權貴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捏著這些已經淪為賤籍的親友;同時,那些沒有後台的商人,也就一直不可能翻身,隻能任由這些官員的裙帶關係壟斷市場。
一張密織的關係網罩在所有的寒門、賤籍頭上,而辛溫平想要做的,就是在這關係網上破開一個洞。
“裕民坊,東家名為杜青,人稱青娘子,是雍州姚氏姚濟川的妾室。姚濟川,是姚慎身的親大哥。”
聞言,辛溫平又是“嘖”了一聲,厭惡的情緒已經掩不住了:“一個在家養男寵的斷袖,竟然有妻有妾。”
儘管這不是重點。
妾也是賤籍,而九姓十三家娶的妾,很多都是些庶女或是商人之女,因此會從商也不意外。隻是這嫡嫡庶庶,代代無窮,良賤之籍,不知何日才能消除。
聽見是姚慎身的親哥哥,又是這麼一個人,楊菀之倒是擔憂起來。她也知道聖人是想要給辛溫平和姚慎身賜婚,可她作為辛溫平的阿姊,她希望妹妹能找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夫郎。楊菀之內心當然是更傾向於章家的章雲舟,隻可惜她也知道妹妹的婚事她是無權置喙的。但若是姚慎身此人實在不是良人,她就算豁出去半條命,也要求聖人改主意。楊菀之心裡在想什麼,辛溫平和柳梓唐二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柳梓唐連忙出言道:“姚慎身此人,出生沒多久,他父親就被調任江州司徒使,姚慎身被留在大興,從小不在父兄身邊長大。如今看來,雖有些紈絝氣質在身,但不算荒唐之人。上元元年時還中了探花。”
他真怕以菀菀那個性子,又去太極殿磕一下午的頭逼聖人改主意。
“扯遠了。”辛溫平也不想阿姊多想,連忙將話題拉回,“還剩最後一個榮寶糧行呢?”
提起這家大興最大的糧行,柳梓唐臉上浮出嚴肅:“榮寶商行的東家,孫富榮,與京中的這些權貴沒有任何交集。前麵四家商行,他們的賬冊或多或少有些問題,除了我們一直盯著的五豐已經有確鑿的證據,另外三家,我已經著人去暗中搜集證據了。但,榮寶商行,一直很認真地在納稅,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你說這五家糧行背後都有勢力?”一直旁聽的楊菀之發問。
“六心、五豐、滿倉、裕民四家,背後都有這麼硬的後台,但榮寶糧行卻是京畿道最大的糧行,阿姊不覺得這背後有鬼嗎?”辛溫平反問道,“另外四個競爭對手,都有這麼強的實力,甚至五豐從前說是竺自珍護著的都不為過,可榮寶這些年一直是京畿道糧行的第一巨頭,沒有後台,沒有偷奸耍滑,卻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這就說明問題了。”
“我們查了榮寶的背景,榮寶糧行成立於封泰十八年,長生四年進入大興,此後八年,在大興也是備受排擠,險些被五豐擠出京畿道市場。榮寶真正開始發跡,是在長生十二年——兵變之後。”柳梓唐抬手,在紙上畫出一條時間軸,“我由此猜測,榮寶接觸到了一位長生十二年之後才入京的人,這個人成了榮寶的背景。而長生十二年入京的人……”
“聖人?”
“李承牡!”
楊菀之和辛溫平異口同聲地答道。
辛溫平搖了搖頭:“不,不會是父皇。封泰十八年,父皇才十九歲,長生四年他更是在逃亡期間。更不用說,如果榮寶商行背後是父皇,它不可能主動抬糧價。”
“是的。而且我懷疑李承牡還有一個原因。”柳梓唐取出一張謄抄的戶籍表,“孫富榮祖籍甘州祁連縣,弟弟孫富寶,封泰八年入伍,所屬——西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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