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州府城,新的官署終於封頂了,文府尹喜氣洋洋地站在官署前,拍了拍自己已經癟下去的將軍肚,喟歎“這官署終於修好了,再在那破山洞裡辦公,小老頭我的眼睛要壞掉了!”
楊菀之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離開大興的時候吳太醫教了她一套按摩操,說是平時沒事多按按,對眼睛好。如今在楊菀之的作用下,綿州官署的這些人也都學會了這套按摩操,畢竟山洞辦公的日子實在是太費眼睛了!
新的官署落地,大家都領到了各自的辦公室。州府不像京中,府尹的職責很籠統,囊括了天春秋三官的職責。除了府尹之外,也沒有幾個縣官,所以六官除了秋官和夏官有獨立的官署之外,其餘的都落在一處。楊菀之除了在州府官署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在營造司也有一張臨時的書桌。在州府官署裡,原本劉大人是有個幫他做事的司簿的,可惜那個司簿在洪水中喪生了,這空蕩蕩的官署房間裡就楊菀之一人,所以楊菀之乾脆挑了個最小的房間。
將冬官署的牌子掛在房間門口,焚琴差使著差役們將圖紙都搬進楊菀之的辦公室。她靜養了兩個月,手還吊著不能放下,但已經好多了。大難不死,焚琴又恢複了從前那活力滿滿的模樣。
“輕點兒!彆把大人的圖紙弄壞了!”
楊菀之任他們忙碌,今日早上也算是難得喘一口氣,午飯後,就要和那幾個治水的能人見麵了。她靠在冬官署的房間門口,就見對麵房間掛著牌子寫著地官署。
不同於冬官署,地官署的房間是最大的,除了柳梓唐這個司徒使,還有戶曹和七八個出納吏,除此之外,地官署還管著整個兒官署的庫房鑰匙。地官署旁邊的房間是天官署的,也是小小一間,裡麵沒有天官,隻有一個小吏,負責記錄官署諸位官員的應卯情況。
此外,就是府尹幾人辦公的地方。
官署建好了,連帶著官署的公廚也建好了。楊菀之正靠著門檻望著地官署的牌子發呆呢,一個熱騰騰的油紙包就貼了過來。楊菀之回神,看見柳梓唐手上拎著兩個油紙包,遞給楊菀之道“你和焚琴應該都沒吃早飯吧?公廚今天做了蒸餅,是筍絲肉餡兒的,沒吃過,很新奇。”
最主要的是,他們也好久沒沾葷腥了。如今整個綿州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天天喝糙米粥,今日為了慶祝官署落地,文府尹忍痛自掏腰包買了兩頭豬。這豬剛死就被包進了蒸餅裡,綿州府的百姓聞著也饞,有人一大早跑到公廚後院去討豬下水和豬血。公廚包好了蒸餅,也便宜賣給百姓,一個銅板換一個熱騰騰的蒸餅。整個綿州府城像是過年了一樣。
楊菀之一口咬下去,這蒸餅裡筍多肉少,但好歹是葷油做的,即便隻有一星的豬肉味兒,也覺得香得不行。她招呼焚琴過來“柳大人給我們帶了蒸餅。”
“太好了!”焚琴聞著那蒸餅的味道,肚子就咕嚕咕嚕叫了,笑著接過蒸餅道,“柳大人還真是愛屋及烏,連帶著我也沾了大人的光呢!”
“瞎說什麼胡話。”楊菀之輕笑一聲。
聽見她這麼說,柳梓唐心裡隱約有些失落,不過還是笑著道“那我先去忙了,午飯再來找你。”
收拾了一上午,將楊菀之的這些零零碎碎的圖紙規整好,也差不多到午飯時間了。柳梓唐果然準時出現在冬官署門前。楊菀之在大興的時候不常和陸虹笙幾人吃午飯,因為陸虹笙吃飯很慢,還喜歡邊吃邊聊八卦,後來匡姮來了,匡姮是個吃飯很快的人,兩人倒是偶爾會搭夥。
今日公廚的午飯是芋兒雞,一勺芋兒雞,兩個早上剩下來的蒸餅,楊菀之坐在柳梓唐對麵風卷殘雲一般大口吃飯。相比之下,柳梓唐要斯文很多,慢條斯理地咬著蒸餅。楊菀之已經吃完了,柳梓唐的盤子裡還剩了一半。
柳梓唐掃了楊菀之一眼“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吧。”
“好。”楊菀之惦記著下午的會麵,像是椅子燙屁股一樣,一下子就站起來飛快地走了。柳梓唐心裡有點無奈,她一走,感覺公廚做的飯都不香了。吃完飯回到地官署,見對麵冬官署裡已經坐了四個神色各異的男子,楊菀之坐在上首,正斂眉看著圖紙。
其中,這個叫林伍的人果然很優秀,他對堰塞湖地形的測繪是最完善的,不僅有完整的測繪圖,還詳細標明了造成堰塞湖的擁堵物是什麼,有什麼特性,應該如何解決。他的圖紙特彆細致,除了畫出了臨時溢洪道之外,還在現在的巴西郡郡址下遊規劃了一個水庫,用以儲水,也便於日後巴西郡的泄洪、蓄水,控製巴西郡內水的流量。除此之外,林伍還提出了在新水庫周圍種植柳樹和楊樹,儲固湖水。
而這是第一步。當通過臨時溢洪道排出水位後,再用硫磺伏火法炸開堰塞體,將湖水一次性排出。林伍的圖紙裡甚至寫出了這硫磺伏火法從何處爆破,爆破後泄洪的方向,如何阻止綿州府城再次受洪災等等一係列詳儘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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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伍的這份圖紙太過詳實,另外三人見了也嘖嘖稱奇。楊菀之道“三位先生對林先生的這份圖紙,可有高見?我們集思廣益,定能解決這堰塞湖之困境。”
其中一個老先生摸了摸胡須“老朽以為這硫磺伏火法此時有些不必要了,若早一個月,巴西郡的郡城還沒建設到這堰塞湖下遊,可以一試。隻是如今郡城建設已過小半,很快又到冬季,屆時幾個月都不會再有降雨,為什麼不慢慢地將這湖水泄出去呢?”
楊菀之點了點頭,這林伍的方案就是有些過於激進,她也害怕會控製不住洪水,讓巴西郡二次受難。
另一個穿著麻布短衫工匠模樣的人看著圖紙稱讚道“林工的這份圖紙畫得實在精細,鄙人自愧不如!”
這三人湊在一起討論時,林伍倒是站在一邊一言不發,也不知道是在聽呢,還是此人有些自負,不願意接受彆人的意見。如果是後者,楊菀之可能不會選他來負責此事了。
這林伍身材中等,看著不像工曹,倒像是書生。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細棉布圓領袍,圓領袍看著像是剛裁出來的,袖口、領口、衣擺都沒有一絲磨損。他腰間是一條嵌素銀魚章革帶,頭上也是烏紗包得一絲不苟的襆頭,胡子精心修剪過。他的舉手投足都透出一股講究人的氣質。
楊菀之出言問道“林先生有什麼看法?”
林伍這才出言“諸位大匠的意見,林某都記在心裡,隻是這方案圖紙不是立馬就能改好的,還需得推敲,林某正準備回去後考慮考慮諸位的意見,好好推敲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