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換了個地方,但柳梓唐還在身邊,倒是沒覺得不適應。散值的時候琮生已經駕著馬車在門口候著了,一上馬車,就見焚琴抱著一大兜的酥點候著呢,一見楊菀之就將手裡的酥點往楊菀之嘴裡塞。楊菀之一口咬下去,一種酸甜清爽的味道立馬在口中蕩漾開,楊菀之不由眼睛一亮“這是什麼味道?”
“大人你也沒吃過對不對?”焚琴笑嘻嘻地遞了一塊給柳梓唐,柳梓唐咬了一口,也麵露驚豔。
焚琴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一樣,得意洋洋地介紹道“這酥點裡加的啊,是楊梅製成的果醬!”
“楊梅?”楊菀之和柳梓唐麵麵相覷。在揚州府也有這種果子,隻是那果子又小又乾巴,吃起來還酸澀,難吃得緊,除非是口渴得慌,不會有人想到摘來吃。
“對啊,我聽說這杭州府還有南邊幾個州府產楊梅,個頭可大了,能有鴿子蛋大小!而且汁水又多。可惜鮮果一天就敗了,隻有做成果乾、果醬,才能一年四季都能嘗到這個滋味。不過楊梅在這裡不算稀奇,家家都種,便宜著叻!”焚琴一邊介紹,一邊自己又塞了一個在嘴裡。
楊菀之和柳梓唐倒是彼此對視了一眼,有種默契同時閃過二人的腦海。
“你今日所提屯田一事,我覺得楊梅似乎就不錯。”柳梓唐望著楊菀之,見她也點了點頭,接著道,“這楊梅珍貴,但恰恰因為珍貴,更有商業價值。”
焚琴在一旁聽罷,也大致明白了兩位大人在說什麼,連連點頭“我在北方就從未吃過這東西,不過聽聞嶺南也有楊梅,這果子在南方似乎不是什麼稀罕物,真的能賺到錢嗎?”
“咱們在綿州待了這麼久,也知道在山區想要發展商業的困難。巴蜀之地能出一個益州府還得有賴於月家軍和蜀商多年的經營,且有水路和陸路兩條蜀道,才讓巴蜀的貨品能夠走出蜀山。可嶺南的位置比起巴蜀還要惡劣,五嶺將嶺南困在南海之濱,向東又有八閩大山與中原阻隔,嶺南的物產要想銷往中原,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杭州府不同。杭州府交通便利,南北西都能溝通,向東還可入海,我們的成本更低,優勢更大。”柳梓唐耐心解釋道,“何況杭州到兩都的商路抱月茶社已經走了不知多少遍,如今不過是捎帶上一個新的貨品。”
焚琴撓了撓頭“可是大人,你們一來杭州府就要種楊梅,咱們不是來治水的嗎?”
楊菀之敲了敲焚琴的腦袋“你沒發現一個問題嗎?”
“什麼?”
楊菀之做了一個點銀票的動作“錢呐,之前去綿州的時候咱們帶了那麼多錢過去,這次錢塘水患,聖人還沒批錢呢!”
“批了。”柳梓唐更正,“不多,給受災百姓發完撫恤金就沒了。”
“啊?”焚琴的臉立馬垮下來了,“可,這,這……沒錢的話,我們怎麼……”
柳梓唐和楊菀之異口同聲道“隻能自己想辦法賺了。”
辛溫平即位四年,辛周還有許多辛兆大興土木留下的爛尾營造,從水宮樓閣到坊市寺院,還有戰爭中被毀掉的數座西北、西南城池需要重建。尤其是隴右道,如今與波斯的陸路被西突厥掐斷,沒了巨大的經濟來源,如果不批銀子,根本無法自己再生。這四年來,辛溫平叫停了很多鋪張的營造,也大力推動商業,如今國庫欠下的大窟窿還沒有補上呢。相比之下,杭州雖然遭了天災,但柳梓唐今日查過賬本發現還有富餘,若是能自我消化,當然最好。
柳梓唐歎了一口氣,辛溫平是真的愛折磨他,卻也是真的信任他。
“竇大人也是這個意思。”柳梓唐不無惆悵地說,“竇大人今日跟我算了一筆賬,我們會先在民間募集資金,竇大人打算將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押進來,修這海堤。”
“她瘋了?”楊菀之驚訝。
她雖然不管錢,但乾了這麼多年的冬官,怎麼會不知道修這麼長一座海堤需要花費多少錢?竇家是朝中出了名的清流,哪怕是傾家蕩產,也不過杯水車薪。
柳梓唐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也覺得她瘋了。但是竇大人給我的感覺是,她好像必須要做掉這件事。”
“我明日去和司農卿聊一聊。”楊菀之沉吟,“我不熟悉楊梅的種植環境,如今海堤潰壩,岸邊水土被毀種不了莊稼,若是可以用楊梅樹做護岸林,既能作為抵擋潮水的緩衝帶,又有可能產生彆的價值,自是再合適不過。”
“總之你放手去做,有相互配合的地方,都好商量。錢的問題,我和竇大人會想辦法解決。”柳梓唐望著楊菀之,都快三十的人了,還像個小孩一樣,吃個餡餅還能吃到臉上去,她自己卻渾然不知。柳梓唐習以為常地掏出手絹去替她擦掉臉上的臟汙,楊菀之還是習慣性地抬起袖子要去抹,坐在對麵的焚琴乾咳兩聲,瞪了她一眼,楊菀之立馬乖順地接過柳梓唐的手帕,小聲道“知道啦。”
也許是因為直到現在都還沒成家的緣故,不管是楊菀之還是焚琴,看著似乎都比同齡人小些,尤其是楊菀之,用焚琴的話來說,看著就像是二十出頭的樣子。穿上官服還有那麼幾分當官的樣子,脫掉官服就像個涉世未深的孩子,好像從來沒有被這口染缸染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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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常,楊菀之這人素來活得純粹。如今又有聖人為她兜底,這天下怕是沒什麼雜事再能困擾她了。
隻不過這柳大人也是個能忍之人,他阿姊大他六歲,成婚也早,如今孫子都有了。柳屠夫前些年也托人寫了幾封家信到綿州,說要給他再相看相看,再往後又言辭激烈地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柳梓唐提筆淡然回了一句“自古忠孝難全,杞之如今行忠君之事,不能侍奉父親膝下,已是不孝之子,不懼罪加一等。”
他對楊大人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但楊大人不說,他也不提,兩人就這樣拉拉扯扯地過著日子,便是焚琴看了都覺得焦心得很。
回家後吃了晚飯,各自回院子去了,焚琴湊在楊菀之身邊道“話說大人,您就沒考慮過和柳大人成親?”
“柳梓唐都沒提,你在這裡倒是操心。”楊菀之剛剛沐浴完,隻隨手擰了兩下頭發,擦乾了手就濕漉漉地往書房走。
焚琴哎呦一聲,拎著帕子就撈起她滴滴答答的頭發“這可是十一月了,您明日偏頭痛,我可不幫您找大夫抓藥!”
“這不是有你嗎?”楊菀之笑著在書桌前坐下,攤開一本農書,就著燈光開始研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