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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細如紙的刀鋒輕輕地在一團黏土上滑過,原本粗糙的臉部模型,瞬間露出了一抹光滑的基底。
陳愈的眼神專注,呼吸輕緩,神色極其認真的看著麵前的這具女屍的頭骨,生怕驚動了手中的刻刀。
啪——
將臉部的雛形切劃出,他又拿起了一把小型刮刀,順著鼻梁眼窩等部位,細致而舒緩的勾勒起來。
精致的五官和神情,一下子讓被砸塌的臉部,恢複成了應有的立體之感。
很高級漂亮的一張臉。
“……”
旁邊的楊寶鑫從陳愈下刀之際,就一直在旁邊觀看著,這時也不由得點了點頭。
陳愈的入殮師天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當然這也和他認真的性格有關,再加上他確實很努力,在跟他學習入殮的這半個月,除了吃飯睡覺,他幾乎都在研究相關方麵的技巧。
“是個美人啊!”
“可惜了!”
楊寶鑫歎息著,看著陳愈手中的化妝筆,纖細線條流暢地從筆尖下緩緩而走,黃膚色的臉龐頓時變得光彩起來。
皮膚紋理、眼睫毛、眼線……隨著線條的加深增多,漸漸的,女屍的臉龐越發的跟真人一般,隨著陳愈的化妝技術,而不斷變得更加完美。
死者身前是個女明星,跳樓而亡。
所以陳愈其實有些理解她家裡人,希望她漂漂亮亮入土的心願。
“安息吧!”
陳愈微微說著,將工具收起。
他跟楊寶鑫的入殮手法不太一樣,楊寶鑫喜歡先做最難的頭部,而陳愈是恢複四肢後,再協調她的臉型。
這一點,楊寶鑫是頗有些感歎的。
陳愈並沒有傳統的徒弟一樣,隻聽師傅的話,因為這個流程陳愈問過他,他並沒有給予否認,而且挺支持陳愈這麼做。
“真的,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
“咳咳咳!”
楊寶鑫在那咳嗽著,陳愈微微上前拍了拍他的背,爺孫倆在夜光下顯得挺和諧;又是附近的居酒屋,楊寶鑫每次出完任務後,都喜歡小酌幾口,用他的話來說,這樣睡的踏實。
“明天的飛機?”
楊寶鑫突然抬起頭說著,正幫他剝著花生的陳愈愣了下,隨即點了點頭:“對!”
“老頭子我也上網的,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楊寶鑫拿起酒杯,跟陳愈碰了下,陳愈微微一笑:“那你都咳的這麼厲害,為什麼還要抽煙喝酒?”
“放棄了?”
陳愈把花生都放到了楊寶鑫麵前的碟子裡,楊寶鑫眯了一口,發出嘖的一聲:“40年了,還沒喝慣這日本的清酒!”
“可以退休啦,回去看看!”
陳愈難得的給了老爺子一個建議,楊寶鑫眼神渾濁端著酒杯看著門外,好一會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也是,是該回去了,你不說我都忘了,我現在在日本!”
“哈哈,那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用,你師父我這麼多年,吃喝嫖賭花了點,但賺的還是挺多的!”
“嗯,這個我信!”
剛剛那個女明星,費用10萬岡,折合人民幣7000多。
老爺子月收入其實一點都不低,好的話4、5萬人民幣一個月,估計金幣百萬應該有。
回國那也是妥妥的百萬富翁。
“還以為找到一個傳人,你小子是把我坑慘了!”
“我這一脈算是斷根了!”
楊寶鑫碾著花生皮,手指一彈,嘴一張,熟練的都不需要用眼神去看,這老爺子就是這麼一個妙人,相處久了,是越發覺得,人老心善還是有道理的。
哪怕他每天接觸的都是這玩意,用華夏的話來說,陰氣太重。
也對,天天睡棺材裡,陰氣不重才怪;那住的地方,也是陰森森的,常年不見陽光,但是楊寶鑫人怪歸怪,接觸久了,陳愈就知道了他的脾性。
“放心吧,我哪怕不乾這行,也不敢把您這脈的根斷了!”
“拍成電影,就會有更多的人,來乾這一行!”
這是陳愈對楊寶鑫的保證。
兩個人喝到大清早,陳愈才把他送回了人世屋,但是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喝的有點高的老爺子把他給叫住了。
“也該退休了!”
“這東西,留給你吧,給我找個有緣人!”
說著,楊寶鑫就把自己乾活的家當,入殮師的百寶箱拿了出來。
“……”
陳愈怔怔的看著,沒發一言,一把接過。
“最後再跟你念叨一句!”
“我們這一行,對自己列下許多不成文的規矩,什麼不參加親友的婚壽喜筵啊,不主動告知彆人自己的職業,不遞名片不握手,不對訪客說伱好、再見、一路走好保重等!”
“但是,在我這,百無禁忌!”
“好了,走吧!”
楊寶鑫揮了揮手,陳愈提著百寶箱轉身,但還是沒忍住,朝著準備關門的楊寶鑫,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師父,我走了!”
“嗯,我無須你惦記!”
“好好拍電影,把電影拍好,讓全世界都知道入殮師這一個行當,你也算沒在我這白學!”
嘩啦!
人世屋的店門關上,陳愈起身看著眼前這一座不起眼的屋子,內心中這段時間跟老爺子的相處,點點滴滴從眼前浮現而過。
楊寶鑫知道了陳愈的秘密,而陳愈也知道了他的。
提著百寶箱,陳愈頭也沒回的朝著馬路上走去,而走到了天井的楊寶鑫,艱難的抬起頭看著麵前的棺材,渾濁的雙眼中,流露出了一抹不舍。
他在好多天前,其實就知道了,陳愈不是來真心學藝的,或者說,他很真心,但行當不同。
但楊寶鑫還是教了,一是他時日無多,二是如此有天賦的學徒,真的是不多了。
“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
“逃出國外的那一天,就應該想到了!”
楊寶鑫撫摸著麵前的棺材,慢慢的摸到了棺尾,而後顫巍巍的跨進了棺材裡,和衣躺在了裡麵。
抬起頭,棺木蓋的反麵,赫然貼了一張白紙。
“這小子!”
楊寶鑫笑著,看著陳愈寫給他的離彆信,眼眸中也閃過一絲彆樣的情緒。
這麼多年來,楊寶鑫第一次體驗了孤獨以外的東西。
“咳咳咳——”
熟悉的咳嗽聲,仿佛通過古老的棺木,飄蕩進剛剛坐上車的陳愈耳中。
“肺癌晚期!”
陳愈見過老頭子壓在他臥室枕頭下的ct報告單,是他幫忙收拾房間時看到的。
“陳老板,我體驗結束了!”
陳愈跟愛樂會社的社長陳國仁發著短信。
陳國仁回複的很快:“恭喜啊,陳先生!”
“嗯,你之前說的廣告合作,我可以給你一個方案,我們電影很多關於入殮拍攝的場地,可以在貴公司完成!”
“具體的方案,你跟我國內的公司市場部接洽,我已經跟那邊說好了!”
“好的好的!”
陳國仁很是激動。
“不過,我想委托您一件事!”
“您儘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