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動著柳枝,大把柳條像姑娘扭動腰肢跳舞。
眼中滿滿的綠意,濃得化不開。
這尋常的景致讓容芳激動得熱淚盈眶。
街道很長,馬車軋在青磚路上發出悅耳的“軲轆”聲。
若是走在小石子路上又是另一種聲音。
她一直挑著簾子,挑得手臂都酸了也不願放下。
常夫人想提醒她,看她高興的從出門就在笑,忍住沒說她。
十五年來,這是容芳笑得最多的一天。
常夫人也知道老爺對女兒約束得太過。
對於她的求情,常老爺總是很嚴肅地說,“婦道人家懂什麼,我常宗道的女兒不會嫁給尋常人家。”
“女人的好名聲就是最好的彩禮。婆家挑不出她什麼毛病的。”
夫人無話可說,常老爺總是站在有理的那一方。
就如太子求親那天一樣。
禮物抬過來,門也沒讓進又原樣抬走了。
常老爺反而在京城中聲望更高。
不僅如此,連著容芳也名聲大噪。
說她是大周最冰清玉潔的好姑娘。
車子駛入皇家林場,這裡也曾是雲之與李琮相遇的地方。
這裡上演過數不清少女懷春的綺夢。
容芳沒有想要下車,她挑著簾子隻管向外看。
一雙妙目簡直不夠用。
小轎兩邊都有窗子,她兩邊輪著瞧。
這一天雖沒下車,但她快活極了。
外麵的世界原來這麼大!
她一再央求常夫人多呆會兒,一年隻有這一次出來的機會,也許她很快說定人家,父親在她出嫁前絕對不會再讓她出門。
就這一次而已。
她帶著哭腔的請求打動了常夫人,歸家的時間一拖再拖。
隨著晚霞映紅西邊天際,園林中幾乎已絕了人跡,已到不走不行的時候。
容芳放下轎簾,坐在狹小的轎廂內垂淚。
這麼美的一切,再也不會屬於她了。
她又要被關在那巴掌大的閣樓中。
打開窗戶就隻對著一片荒蕪。
她求父親在院內多種些花兒,隻求不下樓時,可以看看花朵的顏色。
這麼一個請求也被父親拒絕了。
“心思彆放在這些東西上,好好學女德,嫁到夫家彆惹婆母不高興,彆讓人笑話為父不會教導女兒。”
次次都是這些話!聽得容芳耳朵都起了繭子。
容芳為了父親的拒絕,哭出聲來。
父親冷笑著道,“你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的樣子,還有點閨秀的德行沒有,真是有辱門楣。”
她學會不再提任何請求。
不論什麼要求,隻要沾上能讓她快樂的事情,父親都不會答應的。
所有的情緒都要用力壓在心底。
這個家容不下女子高聲言語,放聲大哭。
唱歌聽曲,飲酒作樂想都彆想。
她像一朵離開土地的花,迅速凋謝。
直到嬤嬤告訴她,父親許她在上巳節出門踏青。
她如久旱逢甘霖,又張開花瓣。
太陽落山得太快,容芳坐在轎子內感覺到光影的變化,很快轎子裡就模糊一片。
她輕輕挑開簾子一角,本來赤紅的霞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下去。
心中升起濃濃的悵然,她閉上雙目,靠在椅背上,方覺坐了一天,腰都酸了。
正想著心事,轎子咯噔一下,停得十分突然。
又聽幾個婆子狂喊著什麼。
她挑開簾子向外張望,看到一個眼生的粗使婆子正向林子中狂奔。
接著一個麵容粗鄙的大漢扛著把大刀獰笑著向母親所乘的馬車而去。
她急忙放下簾子,倒吸口涼氣,大氣也不喘,緊靠著椅子動也不敢動。
外頭母親的哭喊聲響起,連帶著乳娘跪地求饒的聲音,一切來得太迅猛,她完全搞不清發生了什麼。
直到一聲慘叫,她像剛從夢中驚醒,顧不得許多,走出轎子。
她在那一瞬間明白自己遇到了什麼。
這裡地處京郊,地方偏遠,山連著山,易藏歹人。
她們是遇著伏在這裡的匪徒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並不很害怕,也許是因為無知,也許是因為茫然。
她走出轎子那一刻就打定主意,死在此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