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徐乾在下頭一個勁催,“你倒是快點。”
鳳藥罵他,“你小子就是純報複對不對,報複我剛才在屋裡說了你不愛聽的。”
徐乾悶聲一笑,算默認了。
“我真能接住你,膽子不是挺大的嘛,聽說還去過南疆,怎麼這點高度就嚇到你呢?”
鳳藥閉眼向下一躍,徐乾接住她,穩穩當當落了地。
“待會兒出去,繡閣下放有梯子你可以踩著上牆。”
鳳藥被這小院子的荒涼驚住了。
論身份,容芳與雲之不相上下。
論待遇,容芳過得還不如普通大戶家的丫頭。
這院子巴掌大,牆根生著幾莖野草,一朵花也不種。
整個小院灰頭土臉。
關鍵它實在太小了,人被拘住,眼睛也被拘在這一方小天地中,怎麼不寂寞?
此刻,鳳藥更理解容芳了。
那灰撲撲的小閣樓也不大。
沒有接樓梯,隻有二層。
徐乾拉過一個活動木梯,推到二層的樓板下,二人才爬上樓。
房間雪洞般乾淨。
一個舊的木妝台,首飾匣子小得放不下幾支釵環。
一張床靠著牆,白牆上有道琵琶印,想是掛那把琵琶經年才會有這樣的痕跡。
“這樣的日子,和坐牢差不多。”
“她這樣過了十年。六歲上了樓再沒下來過。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才許她遇到了我。”
徐乾愛惜地撫摸著容芳用過的妝台,床架,以及一張凳子。
這裡再無它物,他低頭,聲音哽住,“她多麼苦啊。從一個籠子換到另一個籠子。”
“她本該與我一起縱馬馳騁於田野,遊曆大周南北,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鳳藥無話可說,誰又能推開命運的車轍?
“我信了。”徐乾擦擦眼,突然地說了句。
“我對死人氣味非常敏感。院子裡也有那種淡淡的臭味兒。”
“想來她就是這樣熬過這些該死的日子,若不是殘殺了那些動物,她怕要殺掉自己。”
“我不怪她。”
徐乾不再說話,沉默著下樓,將鳳藥推上牆頭。
兩人一起離開了常府。
騎在馬上,徐乾談起第一次見到容芳,“你不知道她對待死亡有多淡定,我殺那土匪,她就定睛瞧著,我以為她膽子大呢。其實她跟本不怕死。”
“卻不知她習慣了鮮血。”
鳳藥歎道,“可惜人能習慣殺生卻習慣不了寂寞。”
徐乾從懷中拿出一隻繡鞋,上頭繡的是蘭花,素淨的鞋麵。
鳳藥接過鞋子,再次感歎,“她從沒喜歡過這些素淨的顏色。也不愛蘭花。”
徐乾對鳳藥抱拳道彆,“就此彆過了,秦鳳藥,後會有期,答應過我的事彆忘了。”
“我會看顧她。放心。”鳳藥揮鞭與徐乾道彆,打馬而去。
深秋風涼,她裹緊披風,縱馬奔騰,夜越來越長了。
回了宮,她直奔容芳,將繡鞋還給她,“他叫我還你的。”
容芳拿著鞋子,泣涕如雨。
將鞋子緊緊攥在手中,又鬆開,眼淚洇濕鞋麵。
最終,她將鞋子投入炭盆中,頭一次沒喝酒就躺下。
鳳藥照顧她躺好,為她蓋上被子,“他明日離京。我已替你和他彆過,明天開始,過好你的日子。”
容芳閉目不說話,睫毛抖動,一道淚順著臉滑下來。
…………
鳳藥疲勞不堪,仿佛經曆生離的人是自己。
揪心之餘,她更加思念玉郎。
金玉郎去執行秘密任務,事關國家安全,連她都不曾告訴。
他一向如此,嘴巴嚴得很。
心腸又硬,她寫到他府上好多信件。
他一彆數月隻字片語不曾捎帶。
她不擔心他。那人猛如雄獅,狡詐如狐,對敵人如毒蛇般不留情。
不知對手是誰,該擔心的是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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