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亮時,阿梨j家中第一個起來的,家裡農活太多了。
那一日,走在地頭上,隻見兩個男子抬著一領破草席,匆匆向後山荒塚而去。
走在後麵的男子,手裡的席筒一動,一把乾枯黑發從席子中散落出來。
黑發間掛著一隻木釵,釵頭上粗糙釘著一顆廉價的珠子。
那隻釵隨著男子走動,從發間滑落下來。
阿梨感覺血液仿佛停止流動,背著擋住她後背的大竹簍,慢慢挪過去,一隻稀臟的手撿起那隻釵,不可置信看了半天,眼淚才落下,打在釵頭上。
她發瘋一樣丟了竹筐,追上去,不顧男子斥罵,拉開草席,看到那張日日都見的麵孔。
那麵孔還未脫去孩子的稚氣。
男人一腳踢開阿梨,任她跌倒,她不知疼似的望著男子越走越遠,消失在晨霧中。
這晨霧仿佛飄入阿梨心頭,再也散不開。
又像一個恐怖的噩夢,總纏著她不肯醒來。
她看著那隻簡陋的釵,釵頭上的珠子,是阿梨親手送給女孩子的。
那領染了血的破席子,永遠帶走了一個十幾歲的生命,阿梨生命中唯的光與溫暖,就這麼輕易的被奪去了。。
打了豬草回到家,看著自己粗鄙不堪的傻丈夫,惡形惡狀的婆婆,木訥少言的公公……
這一生,她注定就在這裡,與這些人,消耗殆儘嗎?
她心中湧起強烈不甘與惡心,吐得昏天黑地。
婆婆冷漠地說,害喜都是這樣。
她想儘辦法打聽到,服用一種草可使胎落。
隻要存了心,這個辦法不管用,她還會想彆的法子。
她不想生下和這個家有關的孩子。
她采集很多這種草,打不下孩子,就是死了也是好的。
終於在某天,她流產了。
婆家不但不讓她坐小月子,還打了她一頓說她沒用,仍然叫她下地乾活。
她在一個清晨跑掉了,為了跑得夠遠,她偷穿了婆婆的鞋。
用草繩將鞋子緊緊綁了腳上——那是她唯一脫離這家的希望。
隻要跑得夠遠,他們犯不著為一個沒花錢的媳婦費精神去尋。
何況她落了胎後,流方大夫說她有可能生不下孩子了。
她太單薄根本還沒長成人。
…………
“我跑到哪裡你猜到了對吧。”阿梨衝玉郎嬌媚一笑。
她笑得時候,極美。
阿梨連續幾天幾夜逃命,直到來到京中。
她的人生已見底,還能壞到什麼程度,她到販賣人的市場上,自賣自身。
這樣做的好處,賣得的銀子歸了她自己。
雖是賣身,卻算是自己的選擇,所以彆人都愁眉苦臉,她卻歡歡喜喜。
梅綠夫人來買丫頭,她自薦說自己什麼活都乾得了。
她的美埋沒在長期營養不良的黃瘦與乾枯中,像一顆沒來及長大開花的嫩芽。
梅綠那雙毒辣的眼睛,一下便看穿那張汙臟的小臉下的清秀。
阿梨與她討價還價,梅綠咯咯笑問她,“你知道我那裡做的什麼生意嗎?”
“不管阿娘做什麼,我都保證做好阿娘給的差事,再苦再累我都做。”
梅綠彎腰惡毒地說,“我那兒是個陪男人睡覺的地方。”
阿梨沉默了,片刻,她抬頭,臉上沒了討好的笑意,“那我便要做那裡最貴的姑娘。”
她是梅綠買回的女孩子裡,唯一一個沒哭沒猶豫就認命的。
學東西帶著股狠勁,分外上心,樣樣都會。
她也識得幾個字,讀過些詩書話本。
卻沒一樣學精的,樣樣都不出挑。
梅綠罵她,她卻懶懶地說,“下棋要能下得過國手,不如去棋院。跳舞要跳得過舞姬,我當舞女去了。阿娘莫要擔心,牽住男子的心不在這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