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去,將火把的光拋在身後,車夫用力一揮鞭,馬車飛快在路上狂奔起來。
胭脂坐在車上,珍珠和女人都用敬畏的目光注視著她。
“夫人!”珍珠說不出第二句話。
胭脂向那女子道,“一會兒包下船,你到了那邊,托人帶個信來。”
“你哥哥現在明知道你是逃到你姑姑家去,萬一尋你可怎麼辦?”
女人被胭脂的氣勢鼓勵到,也收了那股子膽怯,挺直身子道,“姑姑要是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饒不了他。”
“再說,我就算死也不會和他一起離開的。村子裡的人敬佩我姑姑,不會給我苦吃。”
幾人說話間到了水邊,包了條船,直目送女子上船,劃入茫茫夜色中。
“老爺回來了怎麼辦?夫人真不怕?”珍珠問。
胭脂在夜色中搖搖頭,她不怕,而且對紫桓死了最後一絲期待他變好的心。
……
陳紫桓氣瘋了。
在香藥鋪,用他的新式長管銅煙鍋用力摔打放在軟塌上的小案幾。
虎口震出血,指甲斷裂,猶不知疼痛。
可他一絲理智尚存,心中知曉不能對著下人發胭脂的牢騷。
夜已深,他根本睡不著,怒火衝擊著他的頭腦。
太陽穴跳動著把疼痛傳遞到每個毛孔。
臉部像腫了似的火燒火燎。
“都出去。”他搖搖晃晃站不穩,勉強扶住桌麵吩咐小李總管。
一麵銅鏡照出他的模樣——麵孔扭曲猙獰似活鬼。
他深呼吸幾口氣,來到屋外,空氣還是微涼的,他站在外麵用冷水洗了幾把臉,又迎風吸了幾口涼氣,把火壓了下去。
他要回家。
他那支鞭子,迫切要嘗嘗血的滋味,才能讓他真正平靜下來。
到家,門微開著,門房不在。
他失了智似的向內院疾走。
待他進了院,大門緩緩被一道黑影關上了。
內院一片黑,他走到穗兒住的房間一腳踢開了門。
裡頭什麼也瞧不見,他走到床前一撈,抓個空,被子裡是空的。
這時他方察覺到不對勁。
院中太安靜了,平時二道院內怎麼也有幾盞風燈,雖不太明亮,為的讓人安心之用。
這次撲回家中,沒注意二道院的燈一盞沒點。
“來人!點燈!”他走到門口大喊。
終於聽到悉悉索索的一點動靜,從胭脂房中傳來。
他氣洶洶跑到主屋,掀開簾子,胭脂獨自坐在桌前,正點起一支蠟燭。
一點光暈照亮她的臉。
她麵如止水,目光中帶著一點悲涼。
“回家來不睡覺吵鬨什麼?”
“你乾的好事,胭脂。”
“我做什麼有違婦德的事了?”
“你同自己的丈夫對著乾!為什麼放走那個賤女人?”
“你知道不知道她哥哥欠我多少錢?用她抵賬她就是我的財產,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胭脂站起來與他平視,不急不緩說,“可她是個人。一個會痛苦會哭泣的人,同你我一樣的人。”
“她算個屁的人。她有個不成人的哥哥就算活該。”
紫桓在屋裡走來走去,像頭被困住的狼,“你現在不管做什麼都不和我一心,為什麼?”
“你從前明明可以和我同生共死的。”
胭脂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錚鳴,冰涼、沒有感情,“是的,我明明從前與你同生共死。”
“為什麼你現在忘了我們曾彼此為對方拋家舍業,我們為什麼不能好好生活,你為什麼不能彆再折磨人?!”
“你為什麼不能讓家裡日日是快活的、舒適的,為什麼你一回家人人提心吊膽,總是因為你的存在,家裡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