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曠的時節,一場森白的冷雨灑過,未凋的秋樹葉片被雨水浸得分外飽滿。幾絲風掠過,便弱不勝衣似的劈啪啪地落下許多未曾蒸發的雨珠來。
蒸鍋的熱氣伴著炊煙,一同為這濕漉漉的秋色增添了幾分暖洋洋的活氣。食物的香氣揮散在秋日清晨的的涼風裡,引來了許多行人的注目。
小魏掌櫃早已變成了老掌櫃,他留起了胡須,遮住了他發福了不少的腮肉,腰腹粗壯了不少,一看便知道家裡的灶上油水足得很,堪稱魏家食肆的活招牌。他舒坦地靠坐在櫃台之後,指揮著新招的夥計收拾餐具,揩抹桌椅。
夥計被他支使得團團轉,一會兒給東一桌上茶,一會兒給西四桌端點心,一會兒又要給南二桌會賬,不一會兒就忙得一頭是汗。忽然聞見一縷暗香浮動,卻是有二男二女閃身進來,氣度衣著皆是不凡,可容貌卻生得十分平凡,一眼看過去,除非再看一眼,否則便再記不起他們的樣貌了。
作為畫像被傳遍天下的長安紅人,溫嬌這回是特地易了容才出來的。為了防止惹人眼目,連火靈兒也給易了容。才溜達出鄖國公府,就撞上了湊巧在門口溜達的袁天罡主仆,便同來魏家食肆吃點朝食。自然,本著低調至上的原則,她連袁天罡和逢吉也一同易容了去。
尋了處角落處的桌子坐下,溫嬌揮手示意其他三個也過來。火靈兒立即奔過來,坐在了她身側。逢吉也立即坐到了火靈兒對麵。袁天罡看著那漆麵微剝的桌椅,眉心擰出了一個疙瘩,牙關用力一咬,心一橫,在溫嬌的對麵坐了下來。
溫嬌看得直笑,天變地變,袁天罡的潔癖也不會變。儘管他曾聲明,自己那過分造作的潔癖早就獲得了治愈。可這份愛潔的執著早就嵌入他的骨髓裡,怎麼著都改變不得。
她拇指與中指一扣,彈彈珠一般彈出一顆珠子,滾了幾滾,正停在了袁天罡麵前。袁天罡隻覺全身一瞬間仿佛被溫熱的甘露濾過,連頭發絲都一洗塵垢,變得清爽無比。他望向那珠子的眼神霎時無比炙熱。
“辟塵珠,上月太後賞的,送你吧。”溫嬌道。
這是嶺南道的貢品,同樣的珠子足足有一斛之多,顆顆形如甘露,摸起來清涼宜人。彆的效用沒有,在清潔身體、驅散暑熱上倒是有奇效。故而一貢入宮中,就成為了六宮妃嬪夏日佩戴的愛物。溫嬌也得了兩串,作為玄天觀久久沒有修成的賠禮。
想也是,明明僧家的水陸法會與道家的羅天大醮是奉同一道旨意辦的,水陸法會的主持者玄奘法師人都已經走了兩個月,道家的羅天大醮還沒影。就因為李世民為表重視,一拍腦袋,叫羅天大醮在玄天觀修好之後才辦。
要是隻造一座小道觀,一個月的功夫足夠,可若是想修造得堂皇氣派,配得上蕩魔天尊的身份,那少不得要精細精細又精細。如此一來,哪怕工部大力修造,沒個三年五載也彆想完工。溫嬌如今還被耽擱在鄖國公府裡,每天道士登門如流水,鄖國公府都快成了道協常務辦事處了。
也難怪向來好道的太後都替兒子感覺心虛,代子賠禮,賞賜了她不少珍寶。
這還是溫嬌頭一回送自己禮物,袁天罡赧然極了,將靈龜甲盤了幾圈,才鎮定下來,矜持道:“明珠,該贈與好此之人才是。”
溫嬌知道他說的是火靈兒,輕笑道:“火姐早就有了。我才得了賞,立馬就把這辟塵珠分了她一串。”火靈兒也應聲一仰脖子,露出了脖頸上與綠鬆石珠鏈疊戴的辟塵珠串,傲然道:“溫嬌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我們姐倆誰跟誰啊?”
袁天罡望著她脖子上長長的珠鏈,再看看自己麵前那小小的一顆珠子,沉默了。逢吉咳嗽了兩聲:“我們都坐了半天了,怎麼還不點吃的?光是占著座位閒磕牙,讓人夥計看笑話不是?”
火靈兒早就餓了,聞言連忙敲桌子:“快快快,吃什麼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