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未必隻有冬季才能出現。有人說,當人的悲涼觸動蒼天時,即使是六月,也依然會出現飛雪。可在這隆冬之際的滄州,雪花,還是適宜的現身了。
滄州北麵的小城,距離徐州很近。若走小路,隻需一日,便可到達徐京城。若進了徐京城,在馬不停蹄的趕上四十裡左右的路程,便可進入沂州境界。
一名身背古樸劍匣的青年男子,走在布滿初雪的滄州街道中。隻見他一身單衣迎風作響,雪花飄落在其身體四周,頓時融化。而那雪水卻近不得他身,剛剛化為透明的水滴,便瞬間被無形的力量驅散到四周。
“掌櫃,十碗餛飩。”
青年坐到一家剛剛出攤的餛飩攤前,隨手找來掌櫃,要了十碗餛飩。這滄州民風淳樸,做生意甚是實心實意。即使是一間不起眼的餛飩攤,也依然童叟無欺。搪瓷大碗,一碗便能裝下二十五顆大餛飩。
這青年體型高大消瘦,不像是貪嘴之人,竟然一口氣就要了十大碗。攤鋪老板狐疑的看了看這青年,隻見此人雙眼冷漠的看著桌上的筷子筒,麵無表情。老板無奈的聳了聳肩,示意老伴兒趕緊下餛飩。
不一時,二百五十顆餛飩出鍋,老板來回折騰了好幾趟,總算把十大碗餛飩擺放在青年桌前。隻見這青年從懷中掏出一副竹筷,雙手合十,對著十碗餛飩虔誠的低了一下頭,以示敬意。隨後,便端起大碗,不顧滾燙的熱度,大快朵頤起來。
“這……飯量也太大了吧。”
餛飩攤的老板,看著桌前的消瘦青年狼吞虎咽。自己下一鍋餛飩還沒煮熟出鍋,這青年便將十碗餛飩吃了個乾乾淨淨,連一點湯水都沒剩下。
在外人看來,這青年屬實是餓死鬼投生,再世為人。可殊不知,這人經曆過怎樣的地獄?用青年自己的話來講,吃食,是活下去的動力。浪費糧食的人,是在揮霍自己的生命。他們,不懂,什麼是饑餓。
“結賬。”
青年擦了擦嘴,將竹筷收入懷中,隨手拿出銀錢,放在桌上,馬上就要起身離去。可剛要走,卻聞到餛飩攤一旁的蒸籠中,傳來白麵饅頭的香氣,隨即說道:“饅頭幾時出籠?”
“哦,大概半刻就能好。客官,您要幾個?”
“給我一屜,包好。”
青年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頭,枯坐在長條椅子上,雙眼冷冰冰的看著蒸籠,不再言語。老板本想與這外地來的青年聊幾句,可看著這生人勿近的死人臉,老板也不想自討沒趣,隻得轉身繼續忙活起來。
此時,一隊十二人的城防兵列隊走來,領頭的隊長對著老板嚷嚷道:“徐老頭,來十二碗餛飩,順便把稅繳了。”
看到這些大頭兵又來,攤鋪老頭隨即罵罵咧咧道:“餛飩有,錢沒有!你們他媽的一天來八趟,還讓不讓人活了?”
雖說這攤鋪老板言語惡劣,但這滄州士兵遠比北海士兵要大氣得多,並沒有連打帶罵的欺辱百姓,反而是無奈的辯解道:“你罵我們有啥用?都是街坊鄰居,我們也不想做惡人。他媽的前方戰事吃緊,沂州久攻不下,太子又被人火燒連營三十餘裡。現在戶部下了征召令,全國加稅三成。兵部的調令也下來了,我們三日後便要征召入伍,全力反攻沂州。今天在你這吃碗餛飩,誰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吃下一碗?”
聽到城防兵們的訴苦,老板也是頗為無奈。這些大頭兵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若要去了戰場,也不知能有幾人回來。故而搖了搖頭說道:“你們也夠倒黴的,這樣吧,這頓我請了,吃飽上路。”
“哎你個老不死的,會不會說話!”
“哈哈哈哈……你們這群兔崽子呀……”
滄州是個充滿人情味兒的地方,即使每天生意慘淡,還要被強征稅賦,可這餛飩攤老板依然笑對人生。而那些士兵們,深知自己很有可能一去不複返,但還是願意與百姓們聊天取樂,享受這人間最後一絲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