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什麼花，本質上都是美的。哪怕是萬惡之源的極樂花，也是世間最美的花朵。可花開，從來都不是為了花落。
而是為了，結果。
而結果，也不是為了終結。
而是為了，重生。
李煥仙如今的樣子，老實說，自己都沒眼看。倒也談不上醜，隻是蒼老的衰敗模樣，令其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行將就木的腐朽之氣。
那是一種生命正在消散的味道，俗稱，老人味。
上一世的他，有個很不理解的問題。那就是當他路過一些地方時，會發現一些老人在曬太陽。老人就坐在那，眯著眼睛，一坐就是半天。
這一世的李煥仙，如今算是明白了。原來，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想皆是過往，眼之所見皆是遺憾。所有的老人，都是曾經的少年，可再美麗的容顏，也會有老去的一天。
“李煥仙？”
坐在遼國東宮的一處偏殿中，李煥仙還穿著殺神霍山的貼身紅甲。隻不過來了皇宮，赫蘭長弓不想讓李煥仙太難堪，便找了身長衫讓他套在外麵。
赫蘭長琴還如當年一般美麗，雖不同於中土漢族的姑娘，可智慧的她，永遠都如同冬日裡的冰川湖泊，清澈明亮而又幽邃深遠。麵容輪廓分明，肌膚白皙細膩，略帶小麥色的健康光澤，如同月光照耀下的雪原，柔和而又純淨。她的眼睛深邃湛藍，仿佛蘊藏著整個宇宙星辰，給人以無限遐想。細長的眼眸微微上揚，更添幾分妖嬈嫵媚之氣。鼻梁挺直秀麗，櫻桃小嘴紅潤誘人，嘴角時常掛著溫柔微笑，讓人感覺親切溫暖。
“你好哇，長琴。”
李煥仙笑了笑，張開雙臂故作灑脫的點了點頭。赫蘭長琴有些不相信自己雙眼所見，快速走入殿宇，拉近二人的距離，仔細觀察了一下李煥仙的狀態後，不可置信道“怎麼搞成這樣？”
“歲月非刀亦如刀，刀刀都會催人老……沒啥大不了的，這不還能喘氣嘛！”
來到這個世界四五年了，李煥仙還是學到了些什麼。除了武功外，最大的收獲，就是學會了與自己和解。
生活本就不易，不必渇求彆人的理解和認同，隻需靜靜的做好自己便可。現在的每一天都是餘生中最年輕的一天。老的太快沒辦法，但隻要明白的不遲，那李煥仙這一世，就不算白活。
“嗬嗬~”
看到李煥仙還如當年一般的灑脫，赫蘭長琴將眼中的憂愁壓下，淡然一笑道“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李雲，世間就沒有能讓你發愁的事。”
“那當然！心若不動，風大又奈我何？”
“是嗎？身若不傷，歲月方能無恙。可你現在……”
李煥仙，是世間唯一一個能讓赫蘭長琴感到迷茫無力的存在。早在當年北海收複之時，赫蘭長琴就曾半開玩笑的提出，讓李煥仙留下。可李煥仙拒絕了，那一刻，赫蘭長琴仿佛看到了他與她的未來。
本以為北海一彆，二人難有再見之日。可沒想到，如今峰回路轉，二人如同當年的玩笑之語，終於相見。可這次的重逢，卻多了一絲尷尬的無奈，與即將留不住的倉惶時光。
分彆，並沒有稀釋二人的惺惺相惜。反而不光讓李煥仙看透了他人，也讓赫蘭長琴認清了自己。如今的二人，都知道，什麼最珍貴，什麼當珍惜。
“長琴，彆搞得這麼悲傷，好像我真的要死了一般。這次來，其實是有事相求的。”
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李煥仙條件反射的抓耳撓腮，挺著厚臉皮開口道“我的身體，是出了些問題，但還有得救。那個……我聽說大遼神官霍長青，神通無敵包治百病，能不能幫我約一下？”
其實這事不用找赫蘭皇族幫忙，以弘慈上師的麵子，就是一句話的事。但前幾日戈壁嶺一戰，李煥仙覺得那神棍太過假慈悲。嘴上仁義道德，什麼不肯殺生，結果扭頭就讓李煥仙替他殺人。而李煥仙照做之後，弘慈上師又大罵李煥仙毫無慈悲之心，嗜殺成性……總之，那弘慈上師與邱莫閒那老神棍一個德行，都是說一套做一套，不斷的自相矛盾。
而李煥仙這輩子最煩這些表裡不一的人，正好赫蘭長弓冒了出來，乾脆不承弘慈上師的情。你個神宮祭祀有麵子不假，人家赫蘭皇族說句話神宮也得聽。
既然如此，何必聽你在這嘮嘮叨叨？我李煥仙這輩子，要錢是真沒有，可除了仇人遍布五湖四海外，朋友也算有幾個！
“所以，你是到了生命的儘頭，才會想起我？”
遙想當年，他鮮衣怒馬，征戰殺伐。銀袍長槍，絕代芳華。北海城外，千軍萬馬。王庭玉帳，她輕撫胡笳。大漠黃沙，妖蟲追趕，風暴之下。生死與共，倒也有三分花前月下。
你要我駐軍北海，隻為撫平你心中牽掛。殊不知，與你共行在黃沙之時，我心中放不下的天下，早已變成你那三分薄涼的淺笑。雖然你芳華不在，可至今我都記得，那笑靨，燦爛如桃花。
有時，女人對男人的要求並不多。她不要他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她，她隻要他，給她留一句話。
“長琴，我……我對不住的人太多了，如今落得這番下場，本也沒臉在叨擾你。若是為難，那便算了。這次來遼國，能看到你與長弓，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如今赫蘭長琴的微妙表情，李煥仙都看在眼裡。老實說，這麼美的女子，男人不可能不心動。但李煥仙不敢動，更不能動。
情債這東西，一旦糾纏起來，沒完沒了。到頭來，隻會害了她。李煥仙如今，算是無所畏懼，可唯一怕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儘頭，而是怕那些在乎他的人傷心。
死亡，並不能擊垮他。可是，卻能擊垮在乎他的人。
“嗬嗬！我又不是你女人，乾嘛與我這般惆悵？神官在閉關，起碼還要一個月才能見我。在此之前，我隻有一個問題。”
赫蘭長琴的聰慧，絕不低於趙玉漱。她知道李煥仙在想什麼，但她不會像趙玉漱那般，直截了當的剖開李煥仙的胸膛。
隻見赫蘭長琴輕撫鬢發，淡藍色的星眸閃過一抹狡黠，半開玩笑的問道“這次，你還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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