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是雨季的終結,陽光終於慷慨的灑落大地,照亮回程的路。
十月也是收獲完成的季節,是農民們獲得糧食的喜悅。此時,修洛特正站在山丘上,遙遙看向南方。
那裡是墨西加穀地的邊緣,田野上已經滿是枯黃的玉米杆,隱約能看到農民在田間忙碌,拾撿收漏的糧食。季風中帶著穀物特有的清香,那是豐收的味道。那是墨西加人的土地。
在墨西哥高原,玉米的秋收往往開始於九月中,然後在九月底完成。這將是農民一年中最主要的口糧,決定了他們的生死。
而當他轉身繼續向北,眼前隻有連片荒蕪的田地,已經滿是枯草的原野,還有一座在奧托米人遊擊中化為灰燼的村莊,和村莊間隱約的白骨。
這些奧托米的村莊在戰火中注定要毀滅。如果他們不接納奧托米人的遊擊隊,就會被視為敵人摧毀。而一旦接納,墨西加人的懲罰也會隨之而至。這片土地就這樣在漫長的交戰中,變成了沒有人煙的鬼域。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這便是奧托米人的土地。”少年幽幽一歎。
而在靠近大軍的地方,橫七豎八的躺著幾百具枯瘦佝僂的新鮮屍體。前鋒的武士們正在更換磨損的黑曜石銳片。
就在剛才,大軍的前鋒突然遭遇到一隊奧托米人遊擊小隊的襲擊。
兩三百衣不蔽體的奧托米民兵,手持著石矛木棍,胡亂的瘋狂嘶吼著,突然從山林間撲出來。他們被十幾個奧托米武士驅使著,一頭撞在前鋒的美洲虎戰士和直屬武士陣前,隨即被戰棍無情的擊打,化為地上溫暖的屍體,連一絲傷害也沒有造成。
他們就像落入篝火中無害的蛾子,隻發出一聲劈啪的炸響,然後就變成了灰燼。
民兵們剛剛和墨西加的武士接戰。躲在最後麵的武士們就毫不停留,轉身逃入了山林。他們已經完成了驅使民兵送死的任務。
野狗的嚎叫在山林間回蕩。它們雙眼通紅,早就吃過屍體,此時被大規模的軍隊吸引,遠遠的吊在後頭。根據它們狗生中貧瘠的經驗,這些危險的兩足野獸會彼此廝殺,然後給他們帶來新的食物,便正如剛剛結束的戰鬥。
修洛特帶著遮蔽麵容的頭盔,披著土狼祭司服,握著黃寶石的神杖。他踩了踩前方的土地,泥土已經在陽光下微微發乾發硬。比起雨季中柔軟陷腳的泥地,這種地麵走起來要舒服的多,也更適合武士們的戰鬥。
“這種進攻毫無意義!林木疏朗,地麵乾硬,天晴無雨。民兵們完全沒有地形的優勢,數量也不夠,他們不可能對墨西加的武士們造成任何傷害。奧托米人完全瘋了!”
少年看了看那些瘦成蘆柴棒一樣的民兵。這些農民甚至不能稱之為兵。他們隻是虛弱無力,饑餓到瘋狂的災民。
“農民們今年一定非常難熬。戰爭對食物的急劇消耗,再加上一整年的大荒,在新年之前,十個農民裡至少得死掉三個,剩下的則在死的邊緣。”
伯塔德感慨著。滄桑的武士長出生於平民階層,對農民的疾苦感同身受。
“即便如此,為了戰爭,奧托米的貴族們還是會奪走農民最後的口糧,讓更多的人餓死。他們要填充因為圍城而一片空空的倉庫,還有他們自己的餐台。”
“這麼說來。”修洛特有些皺眉,“如果我們離開希羅特佩克城,他們不但不會賑濟當地的農民,反而會拚命掠奪,填補自己的糧倉?”
“當然!希羅特佩克城也被我們圍過四個月,後來又被迫交出了三十年的貢品。因為圍城,他們去年的秋收就沒有完成。
今年春耕種了一些,前兩個月剛收獲了一點南瓜和大豆,但這不過是杯水車薪。玉米未收,祭司和貴族們又抓住機會發動了反叛,再次和我們交戰。現在兩軍對峙,田野要麼荒蕪要麼燒毀。希洛特佩克城內,最多還有四個月的糧食!
如果不征繳農民的口糧,一旦被我們的軍團再次圍城怎麼辦?為了自己的生存,貴族們會毫不留情的讓農民去死!
現在也是他們最不在乎死傷的時候。奧托米人這麼瘋狂的遊擊,就是在有意減少民兵的數量。與其讓民兵們消耗糧食,或者白白餓死,倒不如讓他們對我們造成些傷害,更免得饑民們發動騷亂。這就是貴族的道理!”
伯塔德的眼中是平靜而深沉的怒火。
征戰數十年,他早已看慣武士的生死,卻無法原諒貴族的殘暴和平民的艱苦。他希望著改變的發生。想到希望,武士長默默看了修洛特一眼,便不再說話。
少年蹙眉沉思。他想起決戰前的廟算,阿維特教導過他,什麼是指揮官的視角。在指揮官的思維中,生命不過是計算的數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