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遮住了月亮,隻剩下變幻的群星。星夜裡,一陣清風吹過,勾動火塘的篝火,在眾人的臉上和心中,閃動出光明與黑暗的交替。**便在其中起伏,一會兒顯出理想的明亮,一會兒又透出誘惑的黑光。
阿維特目光停駐,看著一身黑衣的克帕娜。火光映照出她優雅明媚的清純,黑衣勾勒起婀娜身姿的動人。阿維特有一瞬間的心動,篝火下的克帕娜竟和亡妻有幾分相似。
兩年前,他的正妻在生下奇馬爾皮利後不久,就因為無法止住的大出血,而遺憾的去往神國。阿麗莎哭成了淚人,在深夜裡,他也是。
那是一個溫柔優美的女子,同樣穿著成熟優雅的黑衣,如同安靜的睡著。他把她親手埋葬在特斯科科湖邊的阿維維特樹下,又在樹乾上畫上了自己的符號。他在符號上留下心中溫暖的陪伴,把枕邊的位置讓給回憶,然後投入到冰冷殘酷的漫長戰爭中,轉眼已是兩年。
吉利姆無聲的低頭行禮,默默表態。阿維特心中沉吟。
他自然明白克察爾話語中“收納”的意思。這是徹底的投效,獻出高貴的嫡孫女,甚至不要求成為正妻。如此一來,總祭司一係便和國王一係再次深度結合,不分彼此,快速完成首都政治力量的整合。目前來看,烏格爾應該指望不上,克察爾的地位依然穩固,這似乎是一個雙贏的選擇。
阿維特目光閃動。他環顧眾人,克察爾笑如春風,吉利姆莊嚴行禮,克帕娜微微顫抖,阿卡普輕輕低吟。最後,是一身白衣的修洛特。他麵露擔憂,似乎想起了誰?
阿維特念頭一轉,浮現出白衣勝雪的女兒。他便心中一軟,輕輕一歎,臉上隻剩下了光明。他再次環顧,心中了然,於是下了決斷。
“尊敬的總祭司,感謝您的厚愛。”阿維特麵帶微笑。這是他今晚首次問候克察爾。
克察爾笑容一滯,預感到了不妙。
“我是武士出生,對祭司的學問了解並不精深。倒是我身邊的這位阿卡普祭司,來自聖城特奧蒂瓦坎,學識淵博,品貌俱佳,也尚未婚配。
他是我的心腹愛將,我便冒昧替他做主請求不知特奧蒂瓦坎的白鷺,是否有幸,能和特諾奇蒂特蘭的雨燕相會?”
說到這裡,阿維特先是往阿卡普處一指,接著微微頷首行禮,儀態正式莊重。
克察爾微微沉凝,特奧蒂瓦坎的祭司?他心中搖頭,毫不猶豫,卻不好當麵回絕。念頭百轉間,他再次微笑,點頭致意。
“殿下提議甚好。但我的孫女素來隻傾慕您一人。且讓我征詢一下她的想法。”說到這裡,克察爾轉頭。他看著有些發呆的克帕娜,目光嚴肅。
“克帕娜,爺爺說的對嗎?”總祭司語氣沉緩,後半句微微著重。
“啊!”克帕娜這才回過神來。她大膽而快速的瞄過阿卡普俊逸脫俗的臉,莫名心中跳動,臉上微微發紅。
“對,我願意!”克帕娜重重點頭,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你”克察爾難得的失態。
他張開口,看著寵愛的孫女,卻一時不知說什麼,手中鍍銅的神杖下意識舉起。
“好!紅雀在春之女神的祝福下相會,環繞間聲聲相悅,真是一件喜事!”不待克察爾回複,阿維特笑著下了定論。他站起身,按住克察爾的手,也按住他的神杖。
“感謝總祭司的厚愛!阿卡普,還不行禮致意?!”
阿卡普一陣茫然,自己這就被決定了?他下意識的遵令行禮。
接著,阿維特又看向吉利姆。
吉利姆同樣點頭行禮。一是表示讚許,二是領命撮合。
阿卡普與克帕娜的結合對王上的事業大有益處。這樣既能緩和與總祭司的關係,又不會連係過於緊密,方便以後的某些處理。
同時,王上既然器重阿卡普,便正好把他往中樞這邊拉攏。也是時候去削弱特奧蒂瓦坎一係的力量,防止某一派係過於強大。最後,等未來時機成熟,可以扶植阿卡普,憑借克帕娜的身份,取代克察爾的位置。
吉利姆心中快速計算,分析利益,麵上卻毫不顯露。他從座位上站起,一手拉起正在發愣中的阿卡普,另一隻手拉住笑容洋溢的克帕娜。
克帕娜感到手中一寒,感到一種冰冷而堅硬的觸感,像是西方塔拉斯科人的金屬。
隨即她的手便被交到一個溫暖的大手中。她看著大手的主人,看著對方如玉的麵容,不羈的氣質,笑著反手把大手緊握。
吉利姆心中點頭。他再次行禮,向著殿上提議“尊敬的王上,高貴的總祭司。我們在這裡討論俗事,不如便讓兩位年輕的祭司們去偏殿相會,討論下神靈的知識?”
說到這裡,吉利姆隱蔽的用手指向胸口。
看到吉利姆的手勢,阿維特微微猶豫,隨後也笑著點頭“此事極好!總祭司以為如何?”
克察爾按耐住心中的情緒,勉強笑道“也好,便讓兩人先交流一二,看看是否合適。”
他心中卻早已決定,一旦回去,便要好生訓斥克帕娜。看來之前對孫女還是過於心軟。聯姻這種大事,卻由不得她胡來!
吉利姆便讓仆人們帶兩人去最隱蔽優美的偏殿。那裡位於宮中花海的最深處,有著無邊綻放的熱帶鮮花。那裡也偏僻幽靜,無人打擾。
隨後,在心腹仆人行禮的瞬間,吉利姆悄無聲息的從長袍中取出一管藥劑。接著他托住仆人,隱秘的把藥劑傳到對方手中。兩人目光交彙,那仆人便微微頷首,恭敬的微笑著,跟隨克帕娜和阿卡普而去。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此時的阿茲特克社會,同樣處於部落時代的晚期,如同華夏上古的春秋,詩經爛漫的年代。大一統才剛剛萌芽,禮法製還未建立,民風質樸,去古未遠。女性同樣擁有繼承財產的權力,對於男女婚姻,也更為大膽自由。
等吉利姆返回殿中行禮坐好。克察爾已經恢複了親切和藹的微笑。他讓身後的苦修祭司卸下木筐,打開蓋子。數十塊畫滿圖案的木板就呈現在眾人麵前。總祭司從中取出一塊,小心的捧到阿維特麵前。
修洛特也湊上前去認真觀看。木板的最上麵是一個圖案徽記,和指揮官的木板相似,代表不同的城邦。木板左邊是簡筆的武士小人,代表城邦的兵力。小人左邊有一個矩形的方塊,裡麵畫有不同的豎杠,代表具體的武士小隊。
木板右邊則是簡單的糧食圖案,代表城邦的存糧。而在最下方,是不同家紋的大貴族長旗,繁多的小貴族羽毛,還有簡單標誌的村莊符號。
“這難道是”阿維特終於真正動容,有所猜測。
“不錯,正如殿下所料!這是墨西加各城邦的詳細情報,還有外圍附庸城邦的兵力信息。”克察爾溫和的笑著,笑容中帶著絕對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