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洛特大步走出造紙處,在工匠們畏懼與敬服的目光中,留下一個不大卻偉岸的背影。等轉過彎,又行了一會,他才停下腳步,心起波瀾。
頓足片刻,少年平靜的抬起頭,看向天空。烈日灼灼,陽光明亮,東方的天穹下升起數道明顯的青煙。武士們趕到後,他便直往那裡而去。
燒炭和燒磚需要的原料較多,占地麵積也大,因此被安排在神啟所外圍偏東,靠近便捷的水道。這一片位屬城郊,風景秀麗,原先也有不少特斯科科貴族的府邸,到處是花園翠柳,流水青鬆。
然而,血色獻祭後,特斯科科的大貴族去往神國,小貴族被關押調教,這數裡之地便一同被神啟所征用。現在,貴族府邸部分被改為研究中心,剩下則作為武士駐地和工匠社區。至於當地的上千平民,隻有少數人能搬走,大多就近歸屬於神啟所管轄,從此編入軍戶,用做役使的勞力。
古典軍國社會,一切以軍事為先,往往行政粗暴強力,直接有效。
按照修洛特的計劃,所有參與重要項目的工匠們都會被遷入這裡,依托分割的水道,形成一個新的封閉社區。在社區中,編戶齊民,駐紮武士,完成對工匠的人身控製;同時設立堂區,派遣祭司,強化對工匠的思想引導。在社區外,則布設哨崗,嚴密封鎖,禁止無關人等的靠近。
他的思路,便是來自威尼斯人的穆拉諾島隔離高級生產工匠,控製玻璃與鏡子的配方,推行研發獎勵,儘量減少技術泄露。當然,此時距離第一麵威尼斯鏡子的誕生,還有整整二十四年。而威尼斯鏡子的財富秘密,將會維持一百五十年。
一行人步履匆匆,聲勢煊赫,穿過屋舍與水道,片刻後便到了湖邊。
修洛特抬頭環顧,不遠處,便是特斯科科湖上的波光。連綿的船隊晝夜不息,劃槳的水手汗如雨下,隨船的武士披堅執銳。他們向北方大營輸送糧食物資,再南歸都城運回各邦貢賦,一月來回,交替往複,把帝國的根係伸展到河流所及的遠方。
少年駐足片刻,北顧蒼茫,思緒飛遠。
“十月圍城,一月已末。長者一再推遲新年祭祀,是否正在等待北方的消息呢?改革終歸需要生命的獻祭,既有我們的,也有敵人的。
而新一年的貢賦已經開始,南北的附庸,是否膽敢拒絕朝貢呢?墨西加人的戰爭從未停止,墨西加人的戰爭即將開始神啟所帶來的,將是無與倫比的戰爭,來終結所有的戰爭!”
修洛特靜靜地看著前方。不遠處,民夫們劃著小船,拖曳著水中漂浮的木排,滿載著質地細密的黏土,從湖岸轉入水道。隨即,他們在武士的監督下,把木材和黏土卸載到這片新建的軍事工匠區。
接下來,木材乾燥後劈成木柴,作為燒炭的原料;黏土堆積後進行練泥,製成燒磚的泥坯。木材乾燥和黏土堆積都頗耗時間,通常要花費數月,此時用的原料便都來自庫存。而劈柴、練泥、製坯則極為消耗人工。
少年目光所及,數以百計的民夫正低頭躬身,用簡陋的石質工具,在空曠的河岸旁忙碌,遠遠傳來劈柴的劈啪聲,以及製坯的刮擦聲。
數十名駐守的武士則四散在中心與外圍。他們數人一組,用無鋒的木棍相互格鬥,以此取樂。格鬥雙方的地麵上,都放有零星的財物,周圍的武士則在專注圍觀,大概是在賭博輸贏。稍遠處,零星分散著幾個中年武士,半靠在大樹的陰影下,眯著眼睛休息。
這裡遠離森嚴的神啟所,看管的又是些不值錢的木頭泥土,武士們顯然紀律鬆懈,神態放鬆。
修洛特的眉頭微微皺起,隨即又舒緩開來。
此處暫時還不緊要,對於忠誠效死的嫡係武士,倒是不好苛責。雖然教法已經製止賭博,但畢竟尚未推廣。軍中博戲又素來難以禁絕,隻要不規模過大,影響軍隊戰力,便勉強可以接受。
而這樣比武格鬥的形式,有助於提升武士戰力,消耗過剩的精力,反而值得推廣。至於整肅軍紀,須得等到戰前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