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墜入山河,帶走最後的鮮紅與光亮。而一場嚴肅簡短的歃血儀式,也在驛站的角落中,悄無聲息的宣告完成。啄木鳥埃啄手掌包紮著白布,隱約露出些血紅。而旁邊的紅發頭領米奎也是如此。隨後,兩人親密地肩並著肩,走入驛站中心的長屋,互相招來族人和親衛,聚在一起談笑吃喝。
“來!啄木鳥兄弟,這是驛站的站長,也是我們黑狼軍團退役的武士,祖沙子!”
紅發頭領米奎拿著酒碗,使勁拖著一個高個子的紅發獵手過來。那個紅發獵手很強壯,臉上身上都是疤痕,但是卻瘸了一條腿,走的快不起來。
“啥?驛站長?他叫啥?祖沙子?”
啄木鳥埃啄大口喝著果酒,大塊吃著燉雁肉。他酒量不行,隻是喝了一點,就臉上發紅,舌頭也大了起來。
“嗝!還有叫沙子的?”
“有啊!這名多常見,荒原上都是沙子…他幾歲的時候,就遇到大寒潮。整個部落都在寒潮中遷徙,結果在沙地裡沒吃的,又沒柴火,全都凍死了…我們部落也沒吃的,不過比他們能熬些,就有了吃的…”
紅發頭領米奎喝的迷迷湖湖的,嘴上也沒個把門的,把啥事都往外說。
“族裡的老人說,當時帶丁壯去撿屍體回來的時候,發現這小孩命硬,居然還有口氣…給他喂了肉湯,嘿!就活下來了!…因為是在沙地裡撿的,就叫祖沙子,先祖的沙子…”
“後來啊,他果然命硬!我們南下的時候,打了那麼多仗,他每次衝在前頭,都死不了。部族祭司說,他身上有一個部族的先祖靈魂,每次要死的時候,就有一個先祖替他死。而什麼時候他腿不行了,那就是先祖告訴他,你沒人護著了,不能再衝了,再衝就死定啦!…”
“果然,他跟我們歸順大大酋長後,一路打南邊的特科斯人,打東邊的特拉斯卡拉人,打東南的米斯特克人,打更東邊的托托納克人…上了那麼多次陣,一直都沒負過傷。結果在五山城那裡,討伐後方叛亂的海濱部族,隻是和幾百叛軍打,竟然就傷到了腳踝,嘿!瘸了!…沒的說,腿不行,趕不上大隊行軍,那就隻能退啦!…不過守著這個驛站,吃喝不愁,我看倒也不錯…”
“去你的!不錯?不錯個啥!”
聽到這,一直悶頭的祖沙子終於忍不住了。他使勁跺了跺自己的瘸腿,沒好氣的罵道。
“先祖看著我,我都沒眼看他們!我跑了一輩子,打過那麼多仗,竟然沒死在戰場上,反而倒是瘸著腿回來了?!這土狼不能跑了,也不能去打獵了,每天就守著一片屋子,去個林子都費勁…像這樣殘廢的人,我從沒在荒原上見過!活著又有啥鳥意思?”
“嘿!沙子,活著你還不樂意啊?那麼多兄弟都戰死了,就你活下來,那都是先祖的安排!部族祭司老早就給你預言了的…”
紅發頭領米奎醉醺醺的,扯著大嗓門,笑著喊道。
“你也彆抱怨啦!這要是擱在荒原的時候,你想活也活不下來!但在這兒,大夥定居下來,不缺吃的用的,你想死也死不了…你就在這驛站安心呆著吧!說不定啊,比我們活得都久…對了!記得把你的射術,教給那些旗隊新生的娃兒們…現在這幫小家夥,日子好了,也有了專門的獵弓,但射術反而不行了…那麼近的靶子,不動彈的都射不中!…”
“想我們小時候,拿著破破爛爛的弓,拿著破破爛爛的箭,不知道咋回事啊,那就是能射中!把個仙人掌果扔到天上,落下來前都能射中三次!…我看啊,這幫新出來的沒用娃,以後都得扛著農具,低頭種地去…”
聽到這,瘸腿的祖沙子長歎了口氣,臉上的傷疤都在抖動。他也乾了杯酒,又端起雁肉湯乾了幾口,使勁搖了搖頭。
“可不是嘛!糧食多了,大夥都像在荒原上一樣,拚命的生孩子。旗隊的娃越來越多,這才幾年,都生了一堆了!荒原上是生四個死三個,隻有最強壯的才能活…這裡倒是好地方,大部分都能活下來,但我瞧這膽量和身手,就明顯不大行了…倒是學種地比我們快…”
“想當年,我們七八歲的時候,幾個人拿著破弓石刀,就去找離了狼群的老狼…跟上好幾天,然後獵了殺了,剝了皮,肉都半生的吃!滋滋的,吃的滿臉血…”
“嘿!你說捕狼,我也想起來了!那一次,我好像足足餓了四天,才吃到肉,都沒烤熟,但吃的真香啊!…現在部族不愁吃的,我卻沒吃過那麼香的東西了…”
兩個中年的紅發獵手,喝著酒,醉呼呼地,談起荒原的回憶。他們臉上的神情一會唏噓,一會大笑,隻是沒有眼淚。而啄木鳥埃啄就坐在旁邊,烤著溫暖的篝火,安靜的傾聽著。
他傾聽著部族的過去,那是他在睡夢裡,也從未想象過的艱難。他也傾聽著部族的現在,那是兩個紅發獵手小時候,也從未想象過的富足。
至於部族的未來?眼下誰也說不清楚。但啄木鳥埃啄覺得,總有一天,這些充滿野性的荒原部族,會徹底定居下來,就像那一處處生機勃勃的普雷佩查民屯村莊一樣,再也分不出彼此。
“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第一代定居的部族旗隊,就是荒原上飄了幾十年的狼,是不可能老實乖順的…但是,新生的幼崽,在村莊中長大,接受村莊祭司們的指引…用不了幾代人,他們就會與王國的子民同化融合,發自內心的皈依主神!…而膠人的後裔,也會在不斷擴張中壯大…”
“這或許,就是部族旗隊的未來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