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生意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被關押在囚車裡的沈棨看著前方的夕陽,突然吟唱了一句。
晃動的囚車,顛顛簸簸,能把人給顛散架了。沈棨隻能兩手緊緊握住囚車門框,力爭減少顛簸感。
烈日灼灼下,不知道是汗水還是眼淚,早就更換了好幾茬了。
老友們紛紛死於非命,眼下馬上自己也要步入後塵。沈棨望向遠方,不知道在看什麼?或許是解脫?或許是新生?
乾裂的嘴唇、卷起的白皮,就像道路兩旁的大地一樣,亟需水分的滋養。三年前的建奴入侵,在京畿一帶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三年過去了,還是杳無人煙。行千裡而無炊煙,土地荒蕪一片,連雜草都稀拉拉毫無精神。
沈棨看著眼前一幕,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樣“我,悔啊!悔!那是一幫畜生呐”,拿頭撞著囚車,已經流出血來。
兩邊官差衙役們趕緊過來阻止沈棨自殘。
“你這個老不死的,確實該死,但是不要現在死,等大爺們交了差再去死。”一個官差刻薄回應道。
旁邊的一個稍微年長的衙役歎了口氣說道“沈大人也可憐可憐我們這幫小民吧,你若中途死掉了,我們完不成任務,輕者要挨板子,重者可能要丟掉性命的啊”。
沈棨聽到後不再自殘,而是輕輕的說道“水”。
“唉,我說你個老不死的,還敢要水?我們自己的水都不夠,哪裡能有多的給你?如果這個老天有眼,能夠下雨的話,你還是等著喝雨水吧”
可是這萬裡無雲的情況下,哪裡有一絲一毫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年老衙役不忍心,掏出了自己的水葫蘆,也遞不進去,就在外麵往下倒著水,沈棨跪下來,仰著頭拚命的喝著,不放過哪怕一滴水。
三日後,衙役拉著沈棨達到了張家口,菜市口一刀而下,沈棨麵色平靜,死了方是一種解脫。
頭顱硝製,然後被傳首九邊。上一個傳首九邊的大官是熊廷弼,可是兩個人的所作所為那是南轅北轍。
範文程夾在眾多的觀看人群中送了沈棨最後一程。其實打心眼裡說,他是非常感激沈棨的。
範文程自詡為一代大家範仲淹的後人,逢人問起便說。但是範仲淹的忠孝愛國和以天下為重,他是一點兒也沒有學到。
自從當年他們全家投靠老奴以後,就變得死心塌地,後世有人稱之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但是其實從他的父親開始就已經對後金親善了,可以說是祖傳的,根本談不上被動,人家是主動往上貼的。
所以從後金的角度來看,沒有了沈棨的資助,恐怕後金的大兵會在荒漠裡大規模的死去、散去,對於皇太極的威信的損傷太大了。而如今後金大軍又開始生龍活虎了,把林丹汗直接逼到青海去了。
後金大軍在班師途中,很多大將都主張再打入長城以內,但是都被範文程堅請回絕了,他要下很大一盤棋,他要讓晉商們看到,隻有他,隻有後金才能保障晉商的利益,形成一個情報和商路網絡。皇太極得知計劃後,是非常支持的。於是強忍著沒有破關而入。但是派人在關牆外遊弋,施加影響。
他已經來到山西有一個月了,一同而來的還有一個分得拔仕庫和三個拔仕庫以及二十名身手矯健的披甲人,可以說他是有實力劫囚的。隻是他明白一點,沈棨是愚昧膽小怕事,但是絕對不是真心願意背棄國家投敵的,根本沒有自己這樣的眼力見。所以還是任其被斬首,而做旁觀。還可以拿來安慰巨大損失的晉商們。
沈棨的被殺,周圍的圍觀群眾紛紛叫好,尤其是晉商們。此時的張家口晉商大佬們還不是後麵的“晉商八大家”之喬常曹侯渠亢範孔,而是範永鬥、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嘉賓、田生蘭、翟堂和黃雲發八大家。
尤其是範永鬥,範文程可是下了死力氣的,不僅想辦法返還了他一部分被掠奪的貨物,還死搬硬套,宣稱兩個人是同族之人,重續了族譜,比拜了把子還親熱。
範永鬥本來就是一個卑鄙無恥、唯利是圖的小人,遠遠超過其他七家,早在萬曆末年,就走私糧草來往於大漠。如今範文程送上門來的前程,範永鬥當然笑納。
從此以後“軍糧采辦秉忠誠,入列皇商助遠征”。
按照範文程的戰略部署:後金大兵不定期的征伐大明,反正是無本買賣,不斷的搶劫,會積累大量的黃金珠寶和白銀,這些東西饑不能食,冷不能蓋的,必須換成糧草被服才行。於是一條血肉搭起來的閉環商路就搭建起來了。
具體來說就是,範永鬥組織安排人員,利用一切手段進行情報收集和竊取,並分析,然後提供給範文程。範文程上報後,結合其他幾路情報來源確定好後,後金就派兵選擇天時地利之時組織征伐,然後掠奪人口和財貨,再拿著掠奪來的金銀珠寶,交給範永鬥,範永鬥組織其他七家滿世界采購各種各樣的軍事物資,甚至奴隸,再收買邊界官員,正大光明的走私,不停的滋養著後金。然後再如此循環往複。
為了培養後金國人的掠奪精神和乾勁,後金此時的製度裡,是沒有軍餉可言的,而且個人的武器裝備還得自備,一切的收入和賞賜都得靠掠奪,所以後金大兵們聞戰則喜,反正大明好打,出兵搶劫一次,低成本,高回報,因此士氣高昂。
反觀大明,要麼不發軍餉,要麼死了沒有撫恤,完全靠著個人的道德修養和一腔正氣來應對,成敗早已注定。
實力強大、資本雄厚的晉商於是開始徹底投靠後金,直接造成的結果就是大明這棵大樹越來越枯萎,而後金這棵小苗卻越來越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