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沉重的機械蜘蛛將長長的節肢折疊收縮至腹部,並利用節肢外側的車輪結構在平直的道路上極速滑行,審判官凡娜則如鑄造在這機械造物的甲殼上一般穩穩地站立著,略帶海腥味的夜風吹過街道,冷空氣讓她的頭腦愈發清醒。
那些崇拜太陽神的邪教徒是現代文明的心腹大患——而不幸的是,類似的心腹大患可不止一個。
總有充滿惡意的視線從亞空間深處投向人間,也總有愚蠢的凡人妄圖染指那些不詳的力量,而在這種古神與凡人的勾結之間,又有從古代遺落的扭曲之物、禁忌子嗣和汙染殘響潛伏在城邦的深處,時時刻刻蠢蠢欲動,妄圖撬動這個社會的秩序結構。
在所有這些威脅中,太陽神的追隨者是最令普蘭德城邦的保護者們警惕且頭疼的一支。
他們不僅是邪教徒,更是舊世界某一部分失落曆史的產物,比起大部分愚蠢盲目的普通邪教,這些崇拜黑暗太陽的異端最危險之處便在於他們是有某種“信念”存在的——儘管狂熱且扭曲,儘管其底層成員龍蛇混雜,但在這個可惡教派的高層中,確實存在著某種千百年不曾改變過的“核心信念”。
這一信念圍繞著舊日太陽照耀下的“秩序紀元”展開,不但自成體係,而且甚至有一套對應的、不被現代文明承認的“真實太陽曆”存在,他們堅信自己是某個早已失落的古文明的後裔,並認為那個輝煌的古代文明必將複興。
作為深海教會的審判官,凡娜對那幫邪教徒的歪理邪說興趣不大,但她知道,正是這些歪理邪說的存在,讓太陽神的教徒有著遠超其他異端的團結與頑固,讓他們在一次次打擊之後仍能頑強地存活下來,並在諸多城邦的陰影中日夜滋長。
但他們在普蘭德死灰複燃的情況仍然讓凡娜有些意外。
自從四年前那一輪力度空前的打擊過後,普蘭德城邦內的太陽神信徒便元氣大傷,據幾次調查報告,那些異端應該已經把他們的主要成員轉移到了附近的倫薩、摩柯甚至更遠處的冷港城邦,普蘭德內殘留下來的基本隻剩下一些受到蠱惑冥頑不化,但又沒有資格隨著主教團轉移的嘍囉而已。
這些爪牙在下水道中躲躲藏藏,完全依靠著對地下世界的了解以及黑太陽給他們的那點扭曲賜福來躲過守衛者們的追殺,四年了,他們的數量越來越少,能做的事情也隻剩下苟延殘喘罷了。
但在四年後的今天,他們卻突然又聚集了起來,甚至膽敢冒著暴露的風險在集會場中舉行獻祭儀式……誰給的他們膽子?
或者說……這城邦中要發生什麼大事?有某種足夠的理由,讓那幫邪教徒哪怕冒著被掐滅最後一點火苗的風險,也要把黑太陽的視線引到普蘭德來?
機械蜘蛛體內傳來蒸汽核心不斷運轉的震動與噪聲,淡淡的薰香味則從蒸汽泄壓管中溢出,又順著夜風飄來,凡娜暫時收起了心中的胡思亂想,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世界之創”高懸於夜空,灑下的蒼白光輝照亮了普蘭德城中高低錯落的屋舍、煙囪以及塔樓,現在行動小隊正穿過工業區的邊緣,那些橫跨在廠房之間的巨大蒸汽和熱液管道如同巨人的血管般貫穿了街道上方的天空。
凡娜依稀回憶起了從前,回憶起了她記憶中最深刻又最可怕的那一夜——在那個彌漫著血腥味的午夜,她的叔父背著她從火海中逃生,街道上到處都是陷入集體幻覺的行屍走肉與漲縮不定的血肉陰影,他們從工廠的管道上逃亡,血腥味和管道中滲出的化學油脂味道令人作嘔……
腳下的機械蜘蛛突然傳來一陣震動,凡娜從回憶中驚醒。
平坦的道路到了儘頭,前方是城區邊緣的廢棄區域,路麵坑坑窪窪,起伏不平,兩隻機械蜘蛛結束了滑行模式,它們將長長的節肢舒展開來,開始在凹凸不平的路麵上飛快行走。
沒過多久,小隊便抵達了一處廢棄的下水道入口。
另一支八人小組已經在此待命,他們封鎖了附近區域,以防止無關人員靠近這處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