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回房間睡覺了。
在這個世界,大多數人都是早睡早起——太陽消退之後的時間是危險的,世界之創的微光會讓整個世界的扭曲程度達到頂峰,哪怕城市中有燈火保護,人們也必須謹慎地麵對夜幕。
沒辦法出門聚集,沒有太多的娛樂手段,夜晚閱讀書籍雖然不像在海上讀書一樣危險,卻也很容易導致精神疲憊、幻聽幻視,偶爾的時候還會引來夜幕中不必要的窺探,所以綜合考慮,最安全的辦法還是早早睡覺,等待第二天太陽升起。
鄧肯卻沒有絲毫睡意。
他熄了屋子裡的燈,披著襯衣站在窗戶附近,一邊隨意地欣賞著夜幕下的普蘭德城邦夜景,一邊回憶著自己晚餐之後和妮娜的交談。
妮娜記得有一場大火,他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中也有那麼一場大火——在大火中,“他”帶著隻有六歲的女孩從一座坍塌燃燒的建築中逃離,遙遠的街頭則是狂亂的人群與彌漫的霧氣。
然而隻有他們兩個記得這場大火——妮娜曾找其他大人提起這些事情,卻被當成是“小孩子嚇傻之後的錯亂記憶”,十一年前的報紙也清晰地記錄著“真相”:當時普蘭德下城區和十字街區的交界地隻有一座工廠泄露引發群體幻覺,並無任何火災記錄。
鄧肯微微皺著眉,這件事中另一個疑點則是在“他自己”身上。
按照妮娜的說法,“鄧肯叔叔”其實也是不記得這場火災的,一直以來都隻有她自己記得這件事情而已,她小時候甚至跟鄧肯叔叔(雖然那時候的應該是“羅恩”)提起大火之事,而鄧肯叔叔當時也是認為她“被嚇傻之後記錯了事情”的大人之一。
但是現在,鄧肯的記憶中卻出現了大火的畫麵——那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殘留在腦海最深處的回憶。
問題出在哪?為什麼在妮娜的記憶中,自己的叔叔壓根不記得這場火災,可鄧肯卻在這具身體的記憶深處找到了對應的畫麵?是妮娜的叔叔一直在說謊?還是這記憶一直被封存著,直到一個幽靈船長接管了這具身體,最深層的記憶才浮現出來?
鄧肯用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窗欞,在腦海中默默地整理著時間線。
他把自己從那些太陽教徒口中得到的情報整合在了一起:
十一年前,太陽碎片第一次出現在普蘭德城邦境內,碎片引發的超凡現象可能波及很大區域。
同樣是在十一年前,妮娜成為孤兒,在她與鄧肯的記憶中,當時有一場大火,就發生在下城區——但除了他們之外,所有人都不記得這場火災,也沒有任何能證明曾發生過火災的證據。
此後太陽碎片在城邦中蟄伏下來,不再有任何異動,當年的某場事件所留下的唯一記錄就是“十字街區工廠泄露事件”。
數年中,妮娜與她唯一的親人相依為命。
時間來到四年前,普蘭德城邦中的太陽神追隨者們嘗試提前喚醒沉睡中的太陽碎片,並舉行了危險的獻祭儀式,但儀式未能成功便被當時新晉升的見習審判官凡娜帶隊撲滅,其教團勢力遭到沉重打擊,聲勢浩大的清剿運動之後,太陽神教會被逐出城邦。
但儘管當時的儀式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那幫邪教徒的“喚醒”嘗試也有可能產生了一定影響,太陽碎片在那之後開始逐漸脫離沉睡。
也是在那前後,與妮娜相依為命的“叔叔”染上怪病,並在病痛的折磨下逐漸墮落,最終接受了城內殘存的太陽教徒的引誘,成為一名邪教爪牙。
時間到前不久,太陽碎片活動的消息開始吸引太陽教徒重新聚集到這座城市,低調蟄伏了四年的邪教徒們重新舉行獻祭儀式,再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是鄧肯介入了。
整個時間線中,許多事情似乎都隱隱相連,卻又都缺乏關鍵的證據。
最可疑的就是十一年前,當時太陽碎片到底引發了什麼超凡異象,那場大火到底存不存在?
城邦當局抹掉了那場事故的真相,抹掉了大火的痕跡?然後出於維持秩序考慮,將整件事對外公布為工廠泄露導致的集體幻覺?
但這無法解釋為什麼許多人的記憶中也完全不存在那場大火——除非當局還大費周章地重塑了所有當事人的記憶。
而且還有一點——在這個世界,異常、異象本就是對大眾公開的,連小孩子都知道超凡事物的存在和危害性,當局方麵也明顯知道這一點,並且一直秉持著“提前公布危險以確保市民具備自保常識”的方針來治理城市,如果那真的隻是一場由於超凡力量導致的火災……又為什麼非要隱藏起來?
除非……那火災背後還有更大的問題,以至於哪怕僅僅是消息披露,都會導致某種危險因素蔓延失控。
鄧肯突然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