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鄧肯並不是什麼超凡領域的專家,也對有關夢境和精神領域的學科缺乏了解,但他仍然隱約判斷出,這條街道上所呈現出的景色應該不僅僅是雪莉
“夢中所見”。因為那些呢喃呼救的灰燼實在給了他一種奇妙的既視感一一他想到了那座工廠,想到了那座工廠中被帷幕隱藏起來的、在火災中燒成灰的人。
當然,工廠中的灰燼並沒有向他求救一一那些灰燼給了他更直觀且強烈的信號:讓他直接看到了十一年前大火的
“回響”。下意識中,鄧肯認為出現在雪莉夢境中這條街道上的灰燼與那座工廠中的灰燼存在什麼聯係。
他抬起頭環視著四周的景物,在搖晃昏暗的紅光中,整條街道都呈現出大火之後的慘狀,不斷飄落的火星和塵埃中,有著數不清的灰燼堆,以及印在附近牆壁上的可疑黑影。
“你當年隻有六歲,哪怕潛意識中觀察到了再多東西,應該也不足以支撐起這麼龐大的夢境一-而且還要在夢境中製造出這些呼救的餘燼,以及遠方那麼大麵積的幻影。”鄧肯輕聲說道,而他的聲音讓正有些緊張不安的雪莉突然踏實了一點。
雪莉抬起頭,看著站在旁邊的鄧肯一—現在的
“鄧肯先生”和她平日裡見過的模樣並不相同,他在這裡呈現出的姿態是一位陰鬱而威嚴的船長,說實話,這樣子看上去還是挺嚇人的,哪怕沒有阿狗那樣的
“真實視野”,她也能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種深沉的壓力。但在這個讓她愈發陌生的噩夢中,這樣一個強大的存在仍能給她一些安心感:至少現在,這位存在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我們向前走,看夢境的範圍到底能延伸到哪。”鄧肯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雪莉愣了一下,趕緊拉著阿狗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在無數灰燼堆不斷隱約傳來的呢喃求救聲中,兩人一狗穿過了被餘燼和火星覆蓋的街道,漸漸向著那片扭曲晃動的陰影建築群走去。
他們在街道上走了不知多久,鄧肯沿路則一直在認真觀察著附近景象的變化,而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街道上的風景一如既往。
沒有出現更多的扭曲幻影,也沒有變得更加模糊、怪誕,或者出現像阿狗描述的那種
“危險的夢境造物”。鄧肯突然停了下來,眉頭微微皺起。
“鄧肯先生?”雪莉投來好奇的視線,
“您又發現什麼了嗎?”
“……我們已經離開‘原點’多遠了?”鄧肯抬起頭,回望著自己和雪莉來時的方向,出發時的那棟房屋已經消失在朦朧的紅霧中。
“‘原點’?”雪莉愣了一下,
“哦,您說我做夢的那個房間?應該……已經挺遠了吧,我覺得起碼走出大半倜街區了。”
“雪莉,情況不太對,”這時候阿狗也突然反應過來,它緊張地看著周圍的霧氣,嗓音低沉,
“我們先停一下。”雪莉卻還沒反應過來,她一臉困惑:
“怎麼了?”
“夢境是以入夢者潛意識的認知基礎作為‘中心’的,你在這個夢境中的認知基礎就是那個房間,你所有的記憶和情感也都在那間房間裡麵,”阿狗飛快地解釋著,
“房間外的領域都是夢境的‘推演補充’,理論上,離開那房間越遠,這些推演補充出來的場景就會越偏離理智和常識,夢境邊緣會越來越荒誕、危險,甚至會出現憑空消失的斷崖地帶,但我們已經走這麼遠了……這個夢境卻還在繼續!”鄧肯一邊聽著一邊輕輕點了點頭一一他並沒有阿狗這麼清晰完善的理論認知,但他的猜想也差不多是這樣。
雪莉終於醒過味來,她輕輕吸了口氣:
“所以……我應該早就走出自己的夢境領域了,理論上這裡要麼已經扭曲的無法辨認,要麼就應該是一片虛無…那我們現在到底在哪?這還是我的夢嗎~?!”沒有人能回答雪莉的疑問,鄧肯也隻能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四下打量著周圍。
入目之處,皆是被焚毀焦黑的街道,大火之後的城區仿若一道醜陋的疤痕,深深地劈砍在城邦身上,而這道焚火之痕一路延伸到了他視線的儘頭,前方不知道還貫穿了多少街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