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船上到處都帶著回憶中的色彩——但隨著在船上停留的時間越久,提瑞安也意識到這裡終究還是有很多東西跟自己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比如那些仿佛活著一般的、會在船上跑來跑去的物件。
比如那失去了實體,如紗似霧般漂浮在桅杆上的靈體風帆。
比如船長室這位陌生的大副——被父親稱作「山羊頭」的古怪雕塑。
他坐在航海桌對麵,看著房間中那些似是而非的事物,許多東西都還能在記憶中找到,隻是多了許多斑駁的痕跡,父親坐在對麵,與自己說著發生在深海教會與失鄉號之間的事情,那位來自普蘭德的審判官小姐則坐在父親身旁,時不時加以補充。
事情的變化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一位……秘密特使,」
這位大海盜語氣古怪地重複著凡娜剛才所用的字眼,臉上表情頗為微妙,「教會的行動····比我想象的還有魄力。」
「坦白說,這一開始也挺讓我意外,」鄧肯笑著說道,「那位教皇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我不知道她有多少話是出於真心,有多少話是出於教會的利益需求以及風暴女神葛莫娜的授意,但無論如何,這件事的發展符合我的想法——我確實需要一個能夠與四神教會溝通的橋梁,以及一個擅長對付邪教徒的幫手。」
「對付邪教徒麼……」提瑞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還記得您提到過這些湮滅教徒,以及白曜石號上麵發現的線索……」
「讓你來,就是為了這個,」鄧肯輕輕點了點頭,接著隨手從身上摸出了那個煙草盒,打開蓋子之後將裡麵的東西呈現在提瑞安麵前,「這就是我從白曜石號深處找到的線索——幽邃聖主的血肉。」
「轟!」
提瑞安驚魂未定,下意識開口:「我有那麼大反應?」
提瑞安一時間沒有開口,回憶並沉吟了幾秒種後才抬起頭:「您能確認這艘白曜石號真的去過寒霜深海嗎?」
但那一次,他弱行對抗了自己的本能,沒有移開視線,也沒有主動去中斷、對抗腦海中浮現出的意誌。
提瑞安一時沒有開口,隻是盯著桌上這個黑漆漆的小鐵盒,似乎在堅定和權衡,過了不知多久,他才突然開口:「能再讓我看一眼麼?」
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在自己身後傳來,有什麼龐大的東西正在活動,有略微冰冷的氣息靠近了自己後頸。
而就是在這一次較短時間的堅持中,他終於確認了自己剛才隱隱約約感覺到的情況——
幾乎眨眼間,這種抵觸感便再次浮上心頭,而那種被偉岸存在遙遙注視的感覺也狠狠地砸在他的感知中,超凡偉力建立起的聯係如一道驚濤駭浪般衝刷著他的心智,自身隨之而來的生存本能讓提瑞安差點瞬間閉上眼睛。
提瑞安屏氣凝神,儘管知道有父親在場的情況下這應該沒什麼危險,但在這盒子打開的一瞬間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而緊接著,他便看到了這塊隻有拇指大小的「肉塊」。
這火焰呼嘯而來,將他團團包裹。
「難道是因為你當年參與過潛淵計劃?」鄧肯略一思索,說出了自己的猜想——潛淵計劃,這是我能想到的,提瑞安在此事件中最大的突出之處。
這肢體形似觸須,卻有著上百米的驚人長度,它如一根柔軟的柱子般在黑暗中揚起,觸須末端的不定形凸起湊到提瑞安麵前不足一米處,在這觸須延伸出來的方向上,更加龐大、更加難以名狀的結構正從黑暗中一點點浮出!
提瑞安將自己剛才刹那間的感受坦然相告,緊接著便眉頭緊皺地看向了那塊血肉,思慮浮上心頭。
在這短暫的瞬間,提瑞安的
眼睛幾乎瞪到了極限,洶湧的思維震蕩在他的頭腦中轟鳴,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感到恐懼,甚至暫時失去了判斷自身情感的能力,他隻是眼睜睜地看著這延伸神過來的觸須在自己麵前微微擺動著,仿佛是想跟自己交流,想跟自己傳達什麼情報,但他根本無法理解這山呼海嘯的信息中混雜的各種轟鳴。
這仿佛是一座山,一座城,一座足以讓凡人瞬間瘋狂的錯亂事物,這幾乎不應該由現實世界塑造而成,也不可能是任何一個神明在理智情況下的造物,它像是某種來自深海的軟體動物,像是海星與烏賊的混合結構,但下一秒,它那如煙似霧的體表便湧動起來,又生出了數不清的觸腕、手腳、眼睛和喉舌,而這一切,變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