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橡木號仍舊在薄霧中前行著,蒸汽核心輸出的澎湃動力驅動了它那龐大而高效的推進係統,令它快速穿過這片被霧氣覆蓋的海域。
天色不知何時變暗了一點,海麵上的冷風令人更加不適,勞倫斯緊了緊大衣,覺得今天在甲板上吹風的時間已經夠久,便轉身回到了艦橋裡。
一位穿著黑底銀邊藍紋長袍的年輕牧師正在機器旁祝禱,並微微搖晃手中的熏香爐,令煙霧縈繞在幾個控製台上,在見到船長之後,他停了下來,禮貌地對勞倫斯點頭致意。
他是這趟航行的隨船牧師詹森,勞倫斯與這位年輕的神官並不相熟——事實上,大部分承接「異常物品」運輸任務的船長都要經常麵對陌生的神職者,他們船上的牧師由城邦教堂直接指派並頻繁更替,一個隨船牧師通常隻會跟著船隻完成兩到三次航行任務,而這種替換製度當然也是為了安全考慮。
畢竟,執行危險品運輸的船隻不可避免地會受到超凡力量的影響,而作為全船的「超凡屏障」,隨船牧師將承擔幾乎所有的超凡乾涉所帶來的壓力,這其中包括船上物品帶來的汙染,也包括船上成員在航行過程中產生的精神壓力—-甚至每一個船員晚上做的夢所產生的現實影響,都將反饋在牧師每天的祝禱和儀式裡。
隨船牧師也是凡人,長期在特定的超凡影響下承受壓力,便會不可避免地被同化、影響,數次遠洋航行之後,他們便會失去對超凡汙染的敏銳感應,甚至可能成為亞空間入侵的裂隙,所以通常情況下,
隨船行動的牧師在一段時間後就必須返回岸上,在特定的教堂中進行一段時間的淨化和靈性重塑,隨後他們中的大部分可以恢複,便被安排到其他船上繼續擔任隨船牧師,而有一些留下了精神隱患的,便隻能遠離大海,餘生作為陸地上的神官,繼續為教會服務。
因此某種意義上,這些可敬的牧師..也是航海中的消耗品。
但話又說回來....誰又不是航海中的消耗品呢?
「詹森先生,機器情況如何?」勞倫斯對眼前的年輕牧師點點頭,關心地詢問道。
「運轉良好,船長先生,「年輕牧師說道,嗓音很平和,「我剛才去了下層的機械艙,整個動力係統和蒸汽管道都一切正常。」
勞倫斯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與這位年輕牧師隨意交談了幾句,便來到艦橋前方的寬闊窗口前,望著外麵的景象。
甲板上灰蒙蒙的,外麵的天色有些暗,天空中籠罩著混沌模糊的雲團,彌漫的光漂浮在雲層間,有氣無力地灑落到海麵——天色不怎麼好,但這裡離寒霜已經不遠,應該不至於在抵達城邦之前被風暴之類的糟糕情況困住。
勞倫斯突然皺了皺眉,看向坐在不遠處一個控製台前的船員:「寒霜那邊還是沒有回應我們的信號嗎?」
「沒有,」負責監聽電報係統的船員搖了搖頭,他頭上戴著耳機,一隻手抓著鉛筆,麵前的一台小機器上則亮著橘黃色的燈光,「也沒有收到信號的反饋—-但是從位置上,我們已經到可以跟寒霜港口直接聯係的距離了。」
「....不太對勁,」老船長終於感覺到了一絲不安,他又抬頭看向遠方,表情漸漸凝重,「這個時間,這個位置,我們應該可以看到寒霜的海岸線了..…」
他突然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大副:「航線確認過了嗎?」
「剛剛確認過,我們的位置沒錯。」
勞倫斯皺著眉,片刻之後,他突然輕吸口氣:「我親自再去確認一趟,準備一下觀星室。」
聽到船長的話,大副顯然猶豫了一下,但在他開口之前,那位年輕的隨船牧師詹森便走了過來,對勞倫斯說道:「船長,您這個年紀已經不太適合進觀星室了……
」
勞倫斯轉頭看了年輕的牧師一眼,並沒說話。
他知道對方的意思—-進入觀星室是需要承受一定汙染的,源自幽邃和靈界夾層的光影會對人的心智造成壓力,而作為一個已經在無垠海漂泊了大半輩子的老船長,他的心智早已不像年輕時那麼正常、完整,在觀察群星的過程中就很可能迷失自己。
但在很多時候,又隻有上了年紀的船長才有足夠的經驗,能夠從星光的細微變化中看到船隻偏航的蛛絲馬跡——這一點是那些心智健壯的年輕導航員做不到的。
「我儘快完成,」對視了幾秒後,勞倫斯終於開口,表情很認真,「我懷疑船已經偏航了,但觀星室那邊存在失準,我有校準經驗。」
確認了勞倫斯的堅定態度,隨船牧師也隻能歎了口氣,向旁邊退開:「….…您是船長,船長就是船上的法律—-我為您準備防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