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在荊棘叢中流淌,古神的思維在黑暗中蔓延,殘破的身軀穿過荊棘間的狹縫,搖搖欲墜的意誌在越過瘋狂與癡愚的深淵。
自己已經在這個充斥著混沌的空間裡穿行了多久?自己已經接觸了多少源自古神的汙染?自己現在到底是一個完整的個體,亦或者僅僅是一個在混沌中飄蕩的、即將被這片混沌同化吸收的碎片?
阿加莎已經分辨不清,她什麼也分辨不清,她甚至分辨不出自己這具身體和周圍大片混沌之間的邊界——在她的視野中,自己這具軀體就仿佛一團正在水中逐漸逸散開的油墨,身體邊緣呈現出的是模模糊糊、液體暈染般的質感,她仿佛不是在這片黑暗中邁步前行,而是在一團和自己身體性質相近的粘稠流體中向前流動著。
她知道,一切就要到極限了——原素,她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沒有創造過世間萬物,但顯而易見的是,它們創造了她如今這具軀體。
冰溶於水,霧化於風,從原素中凝聚出來的贗品,會回到這原素構成的“大海”,而這具軀體裡麵的所謂“個人意誌”,很快也會變成這片混沌“大海”中一個不起眼的光點,成為那些在荊棘叢中不斷遊走的微光的“養分”。
她隻是個贗品,她隻是個影子,她有著二十四年人生的記憶,那記憶中有她的故鄉,她的戰友,她熱愛和厭惡的一切——但那二十四年人生中真正屬於她的,或許隻有三天,亦或更短。
不知為何,溫斯頓執政官的聲音仿佛突然在腦海中回蕩起來,帶著歎息,帶著遺憾——
“沒有任何意義……”
一個有著真實人生的活人在這片無儘的黑暗中如此給自己的一生做了注解,一個隻有三天生命的贗品卻在穿過黑暗,妄圖去直麵古神。
“真蠢啊……”
阿加莎輕聲歎息道,她的聲音在這片黑暗中消融,化作微弱的漣漪,而在她腦海中,無窮無儘的信息正在漲漲落落,“0”和“1”構成的神秘意誌衝刷著她的腦海。
她知道,自己就要消融在這龐大的意誌中了——哪怕這裡隻不過儲存了古神在某一個瞬間的思維“閃念”,其龐大的規模也不是自己弱小的心智能夠比擬的。
不過沒關係,她已經到了。
她已經穿過那片由荊棘構成的龐大叢林,來到這黑暗的最深處。
那道撐天巨柱般的“觸腕”就靜靜地佇立在她眼前,巨柱表麵遍布著神秘莫測的暗藍色細紋,在昏暗混沌的背景中,宛若某種記錄著古老真理的豐碑。
阿加莎慢慢抬起頭,又伸出手去,嘗試著觸碰那東西。
黑色的碎片和煙塵在她視野中升騰飄蕩。
她的皮膚早已被荊棘劃出無數傷口,黑色泥漿般的物質此刻正如霧般從體內湧出,並逸散、消融進周圍的空間,那些升騰的黑色碎片與煙塵,就是從她體內飄出來的東西。
阿加莎覺得,自己這時候看起來一定就像一個渾身布滿裂縫的可怖人偶,哪怕再纏滿繃帶,怕也掩蓋不住這幅恐怖的模樣。
與此同時,古神的“觸腕”也沒有回應她的觸碰。
它沒有展現出強大的威能,也沒有展露任何恐怖的一麵,它甚至沒有對外界刺激表現出任何反應——指尖傳來的,隻有略微冰涼且柔軟的觸感,而且帶著些許粗糙。
是因為這裡隻是從深海中投影上來的一幕幻象?還是因為自己的存在過於渺小,以至於都不能引起古神注意?
阿加莎皺了皺眉,思考著在這最後時刻,自己還有什麼可做的事情,但在很長一段時間的思考之後,她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沒什麼可做的了。
她已經到了終點,了解了這片黑暗的真相,她穿過了象征著古神思維的荊棘叢,又在這黑暗儘頭目睹了幽邃聖主的一部分真容——甚至,她還親手觸碰了這古神的觸腕。
再無更多真相可供自己發掘,也無更多使命等待自己去完成了——這最後一段路與其說是為了履行守門人的責任,倒更像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點執念。
現在,該休息了。
於是阿加莎輕輕呼了口氣,讓自己的身體放鬆下來,慢慢轉過身,倚靠在那巨大的觸腕旁邊,就像倚靠著一根柱子。
“我應該沒有靈魂可以上路吧……”阿加莎腦海中突然冒出一些古怪的念頭,靠在黑暗中喃喃自語著,但很快她又自嘲地笑著搖了搖頭,“肯定沒有,我要是有靈魂的話,穿過那扇門的時候肯定會給那一側的‘守門人’帶來不小麻煩……而且我過去了,‘她’怎麼辦,一個人又不能穿過那道門兩遍……
“也不知道大教堂那邊怎麼樣了……下井的那幫家夥回去沒有……不過他們好像也不需要擔心……”
她就這樣在黑暗中自語著,仿佛無法控製自己思維的逸散,心中所想的東西,都不自覺地順著話語說了出來。
但就在這時,一股異樣的灼熱感突然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阿加莎從茫然渾噩中猛地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