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餘燼正文卷第六百一十三章船與大副海圖桌的邊緣,那沉默的漆黑木雕山羊頭一直在靜靜地注視著鄧肯——比起另一個山羊頭的聒噪,這種無言的目光顯然更加令人彆扭。
鄧肯終於無法忽略對方的注視,不得不從思索中抬起頭來問了一句:“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我以為你會再去‘掌舵’,就像上次一樣,”山羊頭慢吞吞地說道,“那感覺……很奇妙。”
鄧肯揚了揚眉毛,語氣有些意外:“你希望我再去掌舵”
“我不知道,我隻是感覺那很不可思議,”山羊頭想了想,語氣中多了些不確定,“我能感覺到這艘‘船’,我也能理解它的每個部分,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與它溝通……它好像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但我忘記了它的事情,所以它就不理會我了,而在上次,當你去船尾甲板上握住那個舵輪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它的聲音。”
“哦伱聽到了‘它’的聲音是什麼樣的聲音”
鄧肯頓時露出好奇的表情,因為上次離去匆忙,他根本沒來得及聽這個山羊頭說起這方麵的事情,現在對方一提醒,他立刻便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這個問題——當他去掌舵的時候,現實世界中的山羊頭便驚醒了,那麼這個位於夢境一側的山羊頭呢它那時候又是什麼反應
山羊頭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過了將近半分鐘才慢慢開口:“與其說是聲音,倒更像是一些直接出現在我記憶中的‘東西’,它似乎在呼喚我,提醒我不要忘記了與‘船長’的契約,提醒我不要擅離職守……我還看到一些畫麵,看到……”
它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是半睡半醒的狀態在影響它的思考,讓它組織不出合適的語言來描述自己記憶中的事物,又好像是再次陷入了那種思維停頓狀態,忘記了當前的話題。
鄧肯不得不在旁邊提醒:“你看到什麼了是這艘船的影像嗎”
“哦,對,是這艘船,但我好像不在船上……”
“你不在船上”
“我在一個很黑的地方,空洞……到處都很空洞,混混沌沌,一個影子漂了過來,是這艘船的影子,但它看上去似乎很快就要消散了,又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與我交談,我記不清那聲音說了什麼,但那聲音的主人從我這裡取走了什麼東西,再然後,影子就變成了實體……”
山羊頭用一種夢囈般的語調,緩慢而又顛三倒四地講述著,它的話語中時常出現缺乏邏輯的轉折和中斷,就像一個本就混沌的夢境在不加修飾地展示自己那光怪陸離、不斷閃過的場景。
山羊頭又停頓了十幾秒鐘,才接上最後一句:“……於是,我就成了影子的一部分,那似乎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但這艘船似乎還記得……奇怪,到底是它記得,還是我記得”
山羊頭好像又陷入了迷茫,嘀咕著嘀咕著聲音便越來越低,終於變成了完全聽不清的小聲咕噥,鄧肯在片刻思考之後眼神卻漸漸發生了變化,他坐在航海桌後,表情已然有些凝重。
山羊頭的描述顛倒錯亂,有許多細節上的缺失與模糊,但這並不意味著裡麵就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從那些語句中,鄧肯完全可以推導、聯想到許多事情!
它所講述的……似乎是一百年前,失鄉號和真正的鄧肯艾布諾馬爾船長從亞空間裡將它帶走時的一幕!
在另一側的現實世界,鄧肯也曾旁敲側擊地向另一個山羊頭詢問過這件事情,但後者幾次回答都模模糊糊,似乎已經忘記了一個世紀前發生的事情,現在看來,這份情報竟是留在了這個夢境中的山羊頭的記憶中或者按照這個山羊頭的說法,是“失鄉號”在記著這件事情
鄧肯眼神微妙地看著已經重新沉默下來的山羊頭,又抬頭看了一眼這間船長室。
這裡是山羊頭的夢境,而一般意義上的夢境,就是做夢者的“潛意識投影”。
但就在剛才,鄧肯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這艘船可能不隻是山羊頭的夢境——失鄉號,也是活的!
長達百年的“共生”,讓山羊頭與失鄉號緊密聯係在了一起,這種聯係不隻體現在物質結構上,也體現在精神上——後者是一艘活著的船,儘管船上的許多“物件”看上去都隻有最基礎的活性,但作為一個整體,作為失鄉號……它的“意識”或許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複雜、完整。
完整到可以用一種令人難以想象的方式參與這場夢境。
鄧肯慢慢將手放在了身前的海圖桌上,他長久地注視著它,仿佛在透過這張桌子注視整艘失鄉號,他思考著剛才山羊頭那番描述所透露出的情報,手指無意識間摩挲著粗糙的桌麵——
“你是想趁這個機會告訴我一些事情”他在心底詢問道。
但他並沒有收到回應。
或許,失鄉號的“意識”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狀態,它可能已經做出了回應——但無人能懂。
鄧肯思考著剛才山羊頭所說的內容。
它說它曾漂浮在一個黑暗空洞的地方,四周皆是虛無混沌,那很符合亞空間的特征,它又說失鄉號出現在它麵前,看上去像是一個行將消散的幻影……那就是失鄉號最初與山羊頭相遇時的狀態
行將消散……也就是說,在失鄉號剛剛墜入亞空間的時候,它的狀態其實很糟,甚至糟糕到了已經失去實體,從某種意義上,這艘船在那時候甚至已經被亞空間抹除了——隻留下模模糊糊的聲音,鄧肯艾布諾馬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