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便有了光。
而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亦可能是一瞬間前的事情。
畢竟,如果阿爾格萊德的占星師們理論正確,這個宇宙的誕生很可能隻是前不久才發生的事情——儘管對於宇宙中眾生的時間標尺而言,那可能已經是“億萬年之前的事件”,但對於另一個高於宇宙萬物的時間標尺而言,億萬年的時間跨度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參數。
可誰又會在意呢?反正一個整日裡要忙著完成自己的生物學畢業論文、每天睡眠時間已經壓縮到不足六個小時的大四學廢肯定不會在意這種“天上的事情”——隔壁的天文會可能在意,那是另一碼事,他們的學分跟這個掛鉤。
博爾諾抱著一大摞剛剛從圖書館裡借來的資料,腳步匆匆地跑過學院都市頂層的大步道,身後仿佛能帶起一陣狂風。
他從一位頭發亂糟糟的、仿佛嚴重缺乏睡眠的精靈先生身旁跑過去,險些撞到了對方。
“不準在上層步道奔跑!”頭發亂糟糟的精靈先生踉蹌了一下,高聲提醒著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矮個子小夥——從身體尺寸和那特征鮮明的、貓科動物一般的耳朵判斷,這應該是個吉普洛族的學生,這個種族總是這樣冒冒失失的。
“對不起先生!”博爾諾慌忙停下,轉身,以一種幾乎要把懷裡的一摞書扔在對麵先生身上的姿勢猛地彎腰致歉,“我急著去見我的導師——我在圖書館耽擱太久,抬頭一看表才發現已經遲到快半個小時了!非常抱歉,沒傷到您吧?”
吉普洛小夥子的誠懇與緊張態度發揮了作用,精靈先生有些無奈地擺了擺手:“好吧,你趕快去吧,放導師的鴿子可不是小事——但是不要再這樣橫衝直撞了,世界不會因為你跑得慢了一點就毀滅掉。”
“是……謝謝先生!再見先生!我走了先生!”
博爾諾連連鞠躬,又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就要從懷裡滑出去的書本,這才轉過身,快步朝大步道的另一頭走去。
頭發亂糟糟、因為缺乏睡眠而帶著黑眼圈的精靈男性則看著冒冒失失跑遠的年輕人,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腳步聲從旁邊傳來,他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附近,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抬手與對方打著招呼:“泰德,真難得看到你在這個時候有空閒出來散步。”
“更難得看到你這家夥願意從自己的實驗室裡出來,呼吸外麵的空氣,”泰德·裡爾看了麵前的精靈大學者一眼,隨口調侃道,“你不是說精靈每天隻需要攝取基本的維生物質並保持每天十五分鐘的光照和兩分鐘戶外活動就可以維持生命體征了嗎?”
“我是這麼認為的——但我的醫生不這麼想,”塔蘭·艾爾聳聳肩,“他把我從實驗室裡轟出來了。”
“……轟的好,”泰德·裡爾翻了個白眼,“你這身體如果沒人盯著,活不過兩千歲就得英年早逝——說真的,世界這麼好,你就不想多活些年,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再死?非得作啊?”
聽著多年好友這絲毫不客氣的調侃和教訓,塔蘭·艾爾隻是訕訕地笑了笑,無從反駁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是啊……這麼好……”
他小聲嘀咕著,又慢慢抬起頭,眺望著大步道的儘頭,目光越過了學院高塔的尖頂,越過那些高牆,越過城市外麵的廣袤平原與丘陵,看向地平線的方向。
有壯麗如山脈般的綠色在大地上連綿起伏,龐大的樹影佇立在地平線儘頭,而從那樹冠頂層逸散出的淺綠幻光則仿若極光般彌漫於天空,又化作光河流向平原,綠意如脈,在大地上蜿蜒流淌,有的流於地表,有的則滲入地下,消失在某些支流的儘頭。
那些被稱作“洛卡之觸”的能量流一直深入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並在地幔附近交織成為更加巨大的網絡,在地殼和地幔之間包裹著整個星球——而能量流所到的地方,皆是席蘭蒂斯的祝福之處。
這座“學園都市”,便建立在輕風平原上最大的一處能量焦點上。
但實際上這些“能量焦點”對於城市本身的運轉而言並沒什麼用——城市運行需要的是電力和燃料,地下深處的能量焦點唯一的作用就是讓精靈們能夠和席蘭蒂斯建立更直接的交流。
席蘭蒂斯喜歡跟人聊天——薩斯洛卡也喜歡,在巡行間隙的時候,祂也會在線上。
塔蘭·艾爾眯起眼睛,明媚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帶著一種讓人忍不住困倦的溫暖熱量。
“你聽說那件事了嗎?”泰德·裡爾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將塔蘭·艾爾從昏昏欲睡中喚醒,“阿爾格萊德的占星師們——他們了解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情況。”
“……交界地那邊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情報流通,泰拉和交界地之間又有著長期穩定的交流,更何況……阿爾格萊德人本就是一個對群星很敏銳的種族,”塔蘭·艾爾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認為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如果世界是這樣,那它就應該是這樣,既然他們察覺了,那就讓他們知道吧,畢竟……還有那麼多同樣敏銳和智慧的種族,生活在如此廣袤無垠的星空深處,而我們能觸及到和影響到的,永遠隻是其中最最小的一部分……”
大學者說著,在陽光中慢慢伸了個懶腰,仿佛要把這陽光也吸進肺中一般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慢慢將氣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