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本來應該讓你安靜的休息的。”蒼啼眼含歉意地看著搖椅上的人。
景堯睜開眼看向他,十分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沒事,這樣也挺好。”
蒼啼沒再多說,而是轉身先去煮茶。
煮茶這會兒子的功夫,他回憶起了十五天前的事情,至今想起來依然覺得頭大,而且不可思議。
人生氣到極致就是會情緒反複,蒼啼那夜算是難得的情緒失控,整個寧泉殿誰都不敢惹他,生怕他一不高興就把人問罪。
當然,除了溫閒,當溫閒靠近時,他依然會以最柔軟的一麵對待,靠在他懷裡叫著“這破帝君誰愛當誰當,反正我不當了”之類的話。
不過他也就說說,最後還是和溫閒一起用他倆那不算精通的治療之術給他們療傷,還把華羅帝君沒批完的奏折批完,順便代管了幾天青雲的政務。
說起那二位的傷,景堯還好,他身上的傷雖然是祁墨造成的,但都是些外傷,主要得靠養。
祁墨的就有些糟糕,除了景堯施法造成的一些無礙性命的傷外,還有一道差點真的要了他的命。
不過離奇的是那道傷居然是他自己造成的,之所以沒有當場死亡,從他身上的其它傷來看,還是因為景堯砍了他手腕一劍,讓他施術的中心偏移了一些,算是救了他一命。
蒼啼設想了一下,若是自己那必然叫對方死無葬身之地才對,可景堯卻沒有那樣做。
因此,這一劍,成功讓這兩個人的關係更加撲朔迷離。
不過蒼啼對他倆的愛恨情仇不感興趣,讓他頭疼的是祁墨雖然沒有當場死亡,但依然垂危。
於是,青雲第一冤種淮蒼帝君又隻能親自去了趟雲霄山取淩寒草,這才算留住了祁墨的性命。
好在祁墨底子比景堯好上太多,傷的重,但恢複起來也快,沒幾日便也可以下地。
然後在某夜,蒼啼坐在寧泉殿看奏折時,他拿著一壺酒,來找這位昔日的對手訴說衷腸。
聽完以後,蒼啼拿著奏折的手不由地握緊,看著眼前坐在月光下,明明渾身都是傷,卻像是飲鴆止渴般喝著酒的祁墨,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情緒。
那故事比凡人的話本還要曲折離奇,一時間,作繭自縛一詞忽然在這兩個人身上變得具象起來。
“這些話,你應該去和他說,而不是跟我。”蒼啼講。
“我知道啊…可跟他說沒用,他不信的…我說過很多次,那場冤案不是我,我沒想陷害你!可他不信啊…
就像那一日,我想把他送回寒熙宮,是喝醉酒的他不願意出門;我隻是想守著他等他醒來以後讓他走,是他懷疑我圖謀不軌。
在他眼裡,我做沒做都一樣,都是個小人,既然如此,我乾嘛放任自己被冤枉呢?壞徹底不就好了……
既然如此,我死了,不就好了,反正活著也是個禍害,畢竟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就是個為了上位不擇手段,殘害昔日救命恩人的人…
可誰會害救命恩人,隻為了換暫代一詞呢?”
救命恩人?
是了,蒼啼都快忘了,祁墨和景堯都是被自己撿回來的。
那時間,景堯陽光開朗,祁墨溫和儒雅。哪像現在,還真是造化弄人。
“景堯情況也不好,他不想殺你,但他想自殺。”
這是蒼啼試探出來的。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景堯,便隻能說蠍屍殿一事查明,自己可以以勾結蠍屍殿的罪名向華羅帝君追責,自己可以幫他殺了祁墨。
那一刻,景堯猶豫了,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卻在蒼啼離開前說了句:“臨淵,你讓我死吧…”
結合祁墨身上的傷來看,蒼啼便確認了這一件事。
“我知道,那日我想自殺,是他阻止的。”
但並不影響阻止完以後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景堯又拿著劍發瘋似的朝著祁墨刺來。
因為被阻止,祁墨又不甘心,於是又是一次看起來普通極了的刀劍相向,然後在對方身上刺下一些無礙性命的傷。
祁墨不知道景堯為什麼要救自己,或許景堯自己都不清楚,所以才會在過了這麼幾天後,說是想自殺。
“你的傷看起來恢複得不錯,明日,回長雲殿議事吧,他的封地,還有我的池澤,麻煩你多看著些。
至於景堯,我帶他去凡界一段時間,讓你們分開的遠一些,或這樣比較好。”
有些東西,有些人,因為隨時見著,所以心裡的某些東西都被忽視了。
或許分開才能更好地看清楚這些荒唐的兵戎相見背後,藏著的又是些什麼無法言說的心緒。
當然,最後的話蒼啼沒說出來,畢竟他也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隻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祁墨答應了他所說,抬起酒轉身就要離去。
可就在要走遠時,蒼啼卻喊住了他:“祁墨,我看了這些天的奏折,發現這些年除去那些你我之間的恩怨,實際上你把青雲管理的很好。
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若我是天尊,我也會選擇你來做這個青雲之主,這是對青雲最有利的選擇。
祁墨,你從來不比我差,要說缺點,我同樣一大堆,比如目光短淺。
在三千年前是我看輕了你,對你處處打壓,你恨我也是理所應當,所以,現在我向你道歉。”
蒼啼說完便站起身,向他行了個禮。
其實人受了委屈後是不會哭的,可當有個人突然關心,眼淚就像決堤一樣。
祁墨看著蒼啼,眼淚一湧而出,他張著嘴想說什麼,可卻一個字也發不出聲音來。
最後,他走到蒼啼麵前,痛哭著跪在了地上:“對不起,臨淵,對不起…我…我不配你向我道歉。
我為了鞏固青雲之主的威望,打壓你手下的部族,我說你是惡徒,我因為忌憚…還教給了溫閒一個錯的心法差點要了他的命,讓他受了三十六道刑…我根本…我根本就不配啊…
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道歉啊?你罵我,恨我都可以,為什麼…要道歉啊?為什麼…”
祁墨算不上好人,他做的那些事確實符合小人這一身份,可他也不是惡人,若是惡人,他現在便不會崩潰。
他恨過臨淵,恨過景堯,但更恨自己,恨自己的卑劣不堪,恨自己畏首畏尾,恨想做個好人,卻逐漸變得陰鷙瘋狂的自己,恨傷害了景堯的自己。
他,同樣困在了三千年前。
但隨著蒼啼的一句抱歉,這把困了他三千年鎖突然打開,所有的東西也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