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敵人要求我記住他。”
蘭奇望著廢墟後方的傾斜巨幕,自語道。
先前彆西卜好像格外狂,直言要給他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
“但很可惜,看來要教會你愛的是……”
麵對著彆西卜操控的珀爾曼傀儡,蘭奇隻能露出遺憾的表情,向他輕輕擺了擺右手,像在送彆彆西卜一般。
但是這時彆西卜已經顧不及蘭奇的搞心態了。
曾經繁花似錦,生機盎然的巴蒂斯特伯爵府花園,如今已是一片破敗凋零的景象。
肆虐的大雨傾盆而下,將花園變成了一個泥濘的沼澤,平整潔淨的石子小徑現在到處坑窪不平,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窪。
溫室的玻璃全部破碎,裡麵珍貴的花卉草木,都已暴露在暴雨之下,脆弱不堪岌岌可危。
“……”
死神降臨般駭人的氣勢和令靈魂都為之凍結的目光,讓彆西卜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正在全身上下肆虐。
彆西卜已經數不清剛才自己暴打了伊萬諾思多少下。
他顫栗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逃跑,連毛孔都在滲出冷汗。
他不可一世的傲慢在這一刻都化為齏粉,求生的本能占據了上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彆西卜顧不上什麼麵子,他慌不擇路地轉過身,以最快的速度向遠處飛離而去,猶如驚弓之鳥。
狼狽而倉皇的背影,瞬間就消失在了天際雨幕中。
依諾安看著彆西卜逃之夭夭的背影,她並沒有立即追擊,而是將克莉絲蒂娜平放在花園地麵上。
四周飄散起的光華並非火焰所能比擬,形同由火神的怒氣與力量凝聚而成的神代之光,任何靠近這光華的生靈都會感受到自己靈魂深處的顫栗,那是對至高力量的敬畏,和對生命本能的恐懼。
依諾安沉默不言,把手放在克莉絲蒂娜的胸口,頓時一股火花從克莉絲蒂娜身上綻放,醇厚的魔力湧向她的身體,仿佛要讓她逐漸複蘇。
“也許我真的是瘋了,會把自己的保命魔法交給這樣一個沒用的少女……”
她嘴角喃喃。
儘管大腦還是一片混亂,但她大概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那是她能夠讓她從瀕死狀態強行複蘇的火加再生雙係史詩法術,如今用給一個天賦也不算多高的二階少女,隻讓依諾安自己都感覺到荒唐可笑。
漸漸地,克莉絲蒂娜原本慘白如紙的臉龐開始恢複血色,如一朵枯萎的薔薇正在重新盛開。
她緊閉的雙眼開始微微顫動,仿佛隨時都會蘇醒過來,胸口也開始有了微弱而規律的起伏,生命的氣息正在她體內緩緩流淌。
“依……”
半夢半醒的克莉絲蒂娜朦朧地睜開眼,卻怎麼也看不清暴雨中那道模糊的紅發身影。
但接著,當克莉絲蒂娜再度睫毛輕顫時,她就已經被送到了巴蒂斯特家眾人的附近。
滿目瘡痍的伯爵府廢墟中,電閃雷鳴的夜空下,一個被摧殘得幾乎死掉的少女,從死亡的邊緣被拉了回來。
生的希望,正在這個軀殼裡重新點燃。
“……”
依諾安沒有說什麼,把克莉絲蒂娜遞給了巴蒂斯特伯爵。
“謝謝……謝謝你……”
看著氣息已經變得很可怕的依諾安,巴蒂斯特伯爵顫抖著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他低頭凝視著女兒恬靜安詳的睡顏,晶瑩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
劫後餘生的巴蒂斯特伯爵一家人早已泣不成聲,激動得說不出話,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在絕望的儘頭,希望竟會以這樣的方式降臨。
奇怪的是,明明這個紅發女人是比那個惡魔更恐怖的毀滅主教,他們卻並沒有多害怕她。
就連克莉絲蒂娜的三個弟弟妹妹,看到伊萬諾思時,都沒有躲著她。
“依……”
凱爾張了張嘴,卻發現千言萬語都哽在喉頭,不知該如何表達百感交集,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
他怎麼也沒想過自己的妹妹撿回來的女仆竟然是毀滅主教。
這種差點闖了大禍的事情,卻又陰差陽錯救了他們一家。
他本能地畏懼依諾安,畏懼著她身上散發出的森然殺意和魔性氣息,但同時,他也由衷地感激這個樞機主教,她不顧一切地將妹妹從死神手中拉了回來。
“謝謝你救了克莉絲蒂娜。”
原本看到有著無數殺孽的毀滅主教都來到他們家門口了,他應該害怕得快要崩潰才對,可事實又是格外的荒誕——
剛剛救下他們一家人的,正是眼前這個毀滅主教伊萬諾思。
如果這時候再對她露出像看到惡魔時的表情,恐怕對她來說,太傷人了吧。
“……”
依諾安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了巴蒂斯特伯爵家一眼。
她抬頭望向天際遠方已經逃走的彆西卜方向。
在巴蒂斯特伯爵家留下一個四方升騰起火焰的結界,然後,她的身影一晃,在原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
遙遠的數公裡外。
花都帕裡厄的南岸上空,彆西卜以驚人的速度疾馳而過,如同一道流星殘影劃破了陰霾密布的夜空。
他不時驚惶地回首張望,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斷壁殘垣,昔日帕裡厄的街道在瓢潑暴雨的衝刷下顯得格外淒涼。
但這些景象都不是他關注的重點,他關心的隻有一個揮之不去的恐怖身影。
那駭人的氣息,即便是他這個來自災厄役土另一端的大惡魔,都為之膽寒!
毀滅主教……伊萬諾思……
這兩個名字在他腦海中不斷回蕩,如利爪般狠狠撕扯著他的神經。
彆西卜他百思不得其解,一個看起來隻是有點強的女仆,怎會可能就像中獎一樣了的是毀滅主教伊萬諾思?!
而且好像還是他親自把伊萬諾思給打覺醒了。
要是早知道,他絕對不會去刺激她!
“洛奇!麥卡西!都怪你!!”
彆西卜驚恐地自語,拚命地想要逃離花都帕裡厄,還時不時回頭。
現在他隻知道要趕緊逃。
大不了苟個百年再卷土重來,到時候這群人類都死光了,他還有的是機會和時間!
正當彆西卜想著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的額頭被一雙冰冷刺骨的手猝然按住了。
未等他反應過來嗎,仿佛要撕裂靈魂的巨力已經將他拽離了高空。
刹那間天旋地轉,彆西卜隻覺五臟六腑都在劇烈翻騰,無法控製的從天而降。
轟然巨響,震耳欲聾。
彆西卜重重地砸進了堅硬的帕裡厄南岸地麵!
塵土飛揚,沙石四濺,地麵擴散開一圈圈蛛網裂紋,無情地將他的身軀埋葬。
“呃啊……咳……咳……!”
彆西卜艱難地聚集起意識,口中不斷湧出腥甜的鮮血,臉上的感官也因劇痛而扭曲變形。
比血更紅的赤焰從地麵迸發,將彆西卜灼烤得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但彆西卜無暇顧及這些,因為他的眼中隻容得下一個身影——那個死死抓著他腦袋的紅發惡鬼。
本能促使彆西卜必須反擊,深藍色的詛咒之焰瞬間從指尖噴湧而出,鋪天蓋地朝依諾安呼嘯席卷,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變得腐朽凋零。
麵對這足以讓普通八階重傷的詛咒之焰,依諾安卻紋絲不動,更加洶湧數倍的赤色火舌在她周身肆虐舞動,這番詛咒之焰好似根本無法在她身上烙下半點痕跡。
她靜靜地佇立,表情逐漸扭曲,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角度。
疼痛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個可笑的概念。
“愚蠢至極……”
依諾安的聲音如地獄之主的悼詞,隱隱回蕩在火海中。
下一瞬間,依諾安手腕一抖,赤紅火焰呼嘯而出,瞬間吞沒了彆西卜的詛咒之焰,她按著彆西卜的腦袋不斷往地上砸,讓整個南岸的建築都像顫動了起來,哪怕地麵崩塌,變成了深坑,仍然無法阻止她把彆西卜當一隻瘦弱的豺狼按著虐待。
彆西卜麵色慘白如紙。
他瘋狂地凝聚起所有的魔力,在身前豎起一道又一道防禦屏障,但在那毀滅性的火花麵前,一切防禦都顯得如此脆弱不堪。
而這癲女人又不怕疼,隻要不把她打到死,她就會以傷換傷到底。
被她盯上之後,跑又跑不掉,擋又擋不住,和她打就是純粹受虐,最多隻能對她造成一堆無效傷害,換掉她半條命!
彆西卜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招惹上這種東西!
他的防線被輕而易舉撕碎,碎石瞬間吞沒了彆西卜的身軀,將他拖入一片赤紅熾熱的煉獄業火。
惡魔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雨夜,苦痛至極,絕望彌漫。
“我們應該無冤無仇吧!!毀滅主教!!”
彆西卜奮力反抗,用詛咒之焰灼燒著伊萬諾思。
然而伊萬諾思卻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自始至終沒有放開她的手,不斷用猩紅的火柱穿刺著彆西卜的身體。
“嗬嗬嗬嗬。”
她的嘴角溢出鮮血,逐漸露出了扭曲的笑,
“我隻知道,折磨你,能讓我感到無比快樂。”
警報聲響徹在整座花都帕裡厄的上空。
「警告,緊急通告。」
「帕裡厄南岸1區,發生了八階戰鬥。」
「發生了八階戰鬥。」
「請附近市民以最快速度撤離。」
「戰鬥者疑似為散布詛咒的元凶魔族,第二位戰鬥者疑似毀滅主教伊萬諾思。」
……
不到半小時後。
北岸4區,巴蒂斯特伯爵府花園。
雨點砸在水麵上,濺起一朵朵浪花。
花園中央的噴泉已經停止了運作,幾個大理石雕塑橫七豎八地倒在水池中,四分五裂。
曾經清澈見底的池水如今混濁不堪,漂浮著樹枝落葉和碎磚。
兩旁的花圃也未能幸免於難,花園深處高大的山毛櫸樹和橡樹也難逃厄運,它們筆直雄偉的樹乾上布滿了焦黑的痕跡,枝椏殘破不堪,無數碎葉在狂風中飄舞。
依諾安托著一具沒有人形的焦黑魔族屍體腳後跟,一步一步來到了巴蒂斯特伯爵家。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和她那短暫記憶中陽光明媚的巴蒂斯特伯爵府不同了。
她低頭審視自己,曾經一塵不染的女仆裙此刻已經被鮮血浸透,布滿了焦黑的窟窿。
這一點也不符合禮儀,但是已經無所謂了。
瓢潑大雨仍在傾盆而下,衝刷著她殘破不堪的軀體,衝刷著她腳下的血泊與泥濘。
雷聲漸漸遠去,被風雨籠罩的夜色開始慢慢趨於寂靜,雨似乎在逐漸變小。
當依諾安終於來到巴蒂斯特伯爵府的大門前時,伯爵家的人都驚愕地怔住了。
她的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深可見骨,還在汩汩地淌著殷紅的血,但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痛苦。
“……”
他們瞪大了雙眼,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浴血滿身創傷的女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已經沒事了。”
依諾安的話音沒有起伏。
和她最開始來到伯爵府時一樣,一切都很陌生。
那本漆黑的魔導書被她捏碎並徹底焚燒銷毀之後,所有的魔族也都清醒了過來。
她像扔垃圾一樣地把彆西卜的屍體扔了出去。
巴蒂斯特伯爵府上有洛奇這個管家,花都北岸貴族圈都知道他很強,很好解釋他們家是怎麼戰勝的元凶惡魔,所以也不用她教巴蒂斯特伯爵什麼,這家人接下來自然應該會處理。
“把雇傭契約書拿出來。”
她望著巴蒂斯特伯爵冷冷地說道。
巴蒂斯特伯爵頓時跑回了宅邸,沒過多久就找出一份契約書遞給了她。
這隻是一份工作契約,並不能限製太多,如果毀滅主教想殺他們,早就可以動手了。
依諾安接過這份契約,很快,這份書就焚燒成灰燼飄散升空了。
“從此我們就再無瓜葛。”
依諾安說道,準備轉身。
“依諾安!”
一聲呼喚打破了這片死寂,克莉絲蒂娜麵色蒼白,急不可耐地衝了過來,淚水模糊了她美麗的雙眸。
方才意識疲倦的她儘管渾身劇痛但仍舊努力醒了過來。
她總有種感覺,如果自己這時不醒來,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依諾安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依諾安後退一步,避開了克莉絲蒂娜的雙臂。
她冷漠地瞥了少女一眼。
“大小姐,請你自重。”
依諾安的聲音冰冷刺骨,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可是……可是為什麼?依諾安,你傷得這麼重,讓我幫你包紮……”
克莉絲蒂娜的聲音哽咽,她確信依諾安還記得自己,但她此刻的態度又像不記得了一般,克莉絲蒂娜晶瑩的淚水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淌下。
“……”
“依諾安,不要走,隻要伱繼續當依諾安,不要再變回去,不管你以前是誰,我都把你當依諾安,留在我身邊好嗎?”
克莉絲蒂娜再也控製不住洶湧澎湃的情緒,向依諾安走近了兩步。
她感覺這時再不挽留,可能就再也不見到依諾安了。
現在的依諾安,身上寫滿了與她不是一個世界的距離感。
“不用了,你的藥錢我已經還你了。”
依諾安沒有回答她,隻是任著雨水打濕她的發絲,覆蓋著她的額頭。
“依諾安,我可以把你治好,我去給你買最好的藥,很快你就能恢複!你不要走好不好?”
克莉絲蒂娜淚如泉湧,用儘力氣抓住了依諾安的肩膀。
“滾開。”
依諾安扔開了克莉絲蒂娜,任由克莉絲蒂娜摔在地上。
冷漠再次籠罩了她的麵龐,她就像早已斬斷這份無果的感情。
“依諾安!”
克莉絲蒂娜哭著爬起。
她想要去抓依諾安的手,但隻抓到了一片冰冷的虛無,嬌弱的手腕因悲慟而不住顫抖。
明明依諾安救了她,還毀掉了契約,想與他們撇清關係。
否則這份契約一旦被王國聯合議會的安全機構找到,解析上麵的魔力特性,也可能會涉及協助複生教會的指控。
“克莉絲蒂娜,再見了。”
依諾安終歸還是像受不了這哭聲。
她回頭,意味不明地一笑,遂消失不見。
……
泊森魔界。
在這飽受創傷的城區最北端。
當傾盆大雨漸漸減弱為綿綿細雨,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時,一道身影始終佇立在一片斷壁殘垣之上。
他背後那傾斜著的破碎巨幕已經不再放映。
蘭奇那雙澄澈如湖水般的翠綠眸子凝視著遠方,眼神中帶著一絲悲憫和疲憊。
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突然,一道熾熱奪目的紅光劃破了層層疊疊的烏雲,如同一顆噴薄欲出的赤彗星,筆直地朝蘭奇附近墜落而來。
紅光在蘭奇數十米遠處停住,刺目的赤焰散去,露出了一個令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正是依諾安。
她依舊傷痕累累,原本一塵不染的衣裝已經被鮮血浸透,變得近乎一麵經曆了無數風吹雨打的殘破旗幟。
但她的眼神中卻平添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平靜和解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她靜靜地望著蘭奇,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微笑,像在問候一個許久未見的故友。
漸漸地,雨勢開始減弱。
狂風不再咆哮,雨點也變得疏落。
它們輕柔地落在地麵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泊森魔界的廢墟之上,儘管還是昏暗一片,但天快要亮了。
“你果然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