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二年,十月中旬。
漢水,一葉扁舟浮於水麵之上,扁舟臨岸的一端,一名青衣文士挺身直立在船頭,他拱著手向岸邊送行的幾人說道:“明公,鬱就此去了。”
這名青衣文士正是州牧府的書吏程鬱,巴郡太守程畿的長子,當下他領著劉璋的使命,將往上庸走上一趟,做一次人口的買賣。
岸邊的劉璋點了點頭,他出聲道:“早去早回,一切以保全自身為重,凡事不必強求。”
“諾。”程鬱聽著劉璋關懷的話,他心頭一暖,朗聲應下了劉璋的吩咐,而後他指揮著船工解開係在岸邊的纜索,順著水流風向的走勢,他所在的這一葉扁舟無風自動,向著漢水的下流行去。
劉璋駐足於原地,見著載著程鬱的扁舟在他的眼中先是占據著整個眸子,而後扁舟逐漸變小,有若一隻地上尋覓食物的螞蟻一般,再然後近乎消弭不見,頗有孤帆遠影碧空儘的調子。
見著扁舟遠去,劉璋收回了送彆的目光,將目光放向江岸,眼下深秋已儘,寒冬將至,寒風雖稱不上呼嘯,但也有些勁頭,風力卷席下,江岸的樹木枝頭本已不多的葉子漂零而下。
“一年將儘,嗯,又是一年將儘。”劉璋在寒風的提醒下,裹了裹身上的寒衣,算上今年,他來到這東漢末已是兩年了,若無意外,興平的年號的會被取代,來年將會是建安元年了。
立身於劉璋身側的彭羕響應了一句,他也有所意動:“光陰似箭,這支箭射出去就追不回來了。”
聽著彭羕說出的俗套比喻,劉璋搖了搖頭:“依我看,時間像一頭野驢呀,跑起來就不停。”
“明公的這個說法有趣,比起人生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來說,更為的生動形象一些。”彭羕笑了一聲,拍了拍劉璋的馬屁。
程鬱已去,劉璋等一行人返身上馬向著南鄭而去,其實說起來,程鬱一個微末小吏作為使者,怎麼也用不著劉璋親自送行,但劉璋自收複漢中郡後,雖說不上夙興夜寐的料理政務,也是好生辛苦了一陣,於是他趁著送行程鬱,出遊一波舒緩下疲憊的心緒。
漢中之地,一則張魯割據多年,二則士庶傾心天師道,故而張魯一去,民心浮動,加之漢中的攻防戰打了數月,南鄭的府庫又為張魯所清空,眼下需要劉璋處理的事務相當的繁雜,民心需要安撫,錢糧需要計量。
此外還有以中郎將吳懿為都督,軍議校尉法正為謀士,領著校尉徐猛、襲肅,加上新降的孟達、楊帛眼下正在發起的武都戰事,戰事一起,錢糧輜重、兵器甲胄就是天量的調度,很多文書事務都需要劉璋點頭批準。
‘幸好有黃權。"到達南鄭官寺的劉璋於心底慶幸了一句,作為漢中太守的黃權很是稱職,安撫黎庶,穩定地方,錢糧接濟調度都做的很是不錯,沒有什麼大的闕漏和錯處,為劉璋省下了不少的功夫和時間。
說曹操曹操到,於官寺門前下馬的劉璋一抬頭就看到了黃權迎了上來,劉璋不急不緩,他將馬韁繩遞到身側的親衛手裡,讓親衛把馬匹牽下去喂上一些精細的草料,同時劉璋開口向黃權問詢道:“可是武都有消息遞來。”
黃權微笑著點頭,他一邊將手上的文書遞給劉璋,一邊開口道:“是的,吳中郎將自武都遞來消息,說是武都郡的戰事十分的順利。”
“意料之中,武都人口薄弱,也沒有什麼大的豪強世家,就算有,想來也不會不長眼的同我蜀地強卒抗衡。”劉璋從黃權手上接過文書細細看了起來,同時語氣輕鬆的回應著黃權。
“明公說的是,吳中郎將這次攻伐武都郡,除卻道路較為險阻,行軍上有些艱難,也就是些蠻憨無知的氐人不長眼的阻塞道路,妄圖阻擋我軍踏入武都……至於武都郡的世家豪族無不是攜帶牛酒犒軍,並出軍資襄助,再過些時日,武都軍的郡治下辯城一拿下,武都郡便歸屬於我們蜀地了。”黃權的語氣同樣輕鬆,他對武都郡的戰事很樂觀,秉持著和劉璋一樣的看法。
陪同的書吏孟節應時的吹捧了一句:“一載之內,克定二郡,威鎮凶暴,明公之鋒刃銳利不可擋也,臣為明公賀。”
聞言劉璋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答話和回應,而那邊彭羕卻是有不一樣的看法:“不過兩個郡,倒是不足為喜,明公心裡裝著的是九州萬方,待到明公克定九州,安靖天下,孟書吏再賀也不遲。”
“兵曹說的極是。”孟節非是庸人,他自然聽出了彭羕話中的深意,雖是入冬時節,他卻是滿麵春風的應和了彭羕一句。
劉璋聽著二人對他的吹捧,他算是明白了君主身邊為何都有一些阿諛奉承的小人,好聽的話固然人人都愛,可要是回回都說中君主的心坎,為君主提供情緒價值,也算得上是一種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