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也就是興平二年以來,關中紛爭不息。
先是二月李傕殺了樊稠,後李榷與郭汜生隙,二人在長安城中各自擁兵相攻。三月,安西將軍楊定與郭汜合謀意圖劫持天子劉協,被李榷偵知,李傕便先派侄子李暹率兵包圍皇宮,劫持天子到他的軍營中,並放火焚燒宮殿、官府、民居。
而後李榷、郭汜一劫天子、一劫百官公卿,在長安城內大戰百餘日,直到七月初天子劉協東歸雒陽,李榷、郭汜察覺到事情的走向不對,兩方合力阻擊天子東歸,不再互相攻伐,關中的動亂方才稍稍止息了些。
但就整個關中的局勢而言,是諸軍並起,軍閥林立的狀態,大大小小的軍頭或是據有一郡、或是據有個縣,無終歲之計,饑則寇略,飽則棄餘,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為關中非是善地的賈詡,在明裡暗裡護佑天子東歸至弘農後,他便離開了李榷,投靠了和他同鄉、屯兵華陰的寧輯將軍段煨,為自家謀畫一條生路。
眼下,賈詡得知了李榷、郭汜突然引兵西還,放棄了追擊天子,昨夜已是從華陰而過後,他施施然來到了段煨的中軍大帳,打算從段煨這裡打探到些消息。
“將軍安好。”身材有些小胖的賈詡,臉上掛著謙和的笑意,在踏入中軍大帳後,向著寧輯將軍段煨一聲問禮。
段煨咽下一口口水,他追趕著問上了一句:“先生,你說劉益州除了想擒殺李榷、郭汜,會不會對我等涼州舊人出手。”
‘劉益州。"賈詡半眯著眼睛,麵色平靜如水,可心頭卻是掀起了一些波瀾,他方才在段煨搖頭否決韓遂、馬騰奪了陳倉後,對奪取陳倉之人有所揣摩,其中也猜測到了劉璋。
“先生說的是,李榷、郭汜和劉益州的紛爭,我自是不會摻和進去。”段煨連連點頭。
“是啊。”段煨的麵色不是很好看,他直直的歎了一口氣:“自關中到蜀地的道路年久失修,消息往來不暢,劉益州拿下漢中的消息,還是經上庸至襄陽,再傳到弘農,我方才知曉的,劉益州拿下武都的消息到昨日前我都還沒聽聞到,但昨夜從李郭帳下士卒知曉了陳倉為劉益州所得……可想而知劉益州拿下漢中後,當是不到旬月又拿下了武都,且武都拿下後未做修整,便著人從武都經陳倉道拿下了陳倉,攻伐何其迅猛也。”
段煨生出了一陣畏怕的心思,他眉心緊鎖,向著賈詡征詢道:“先生,你說劉益州這是打算做什麼。”
如今陳倉一失,涼州至長安便是坦途,這種情況下,李榷、郭汜急於引兵西還,以備進犯的韓遂、馬騰之眾,便是說的通的了。
“煨也是昨夜方才知道的,這李榷、郭汜突然引兵西還,我有所疑心,著人在李榷、郭汜途徑華陰的後隊部曲裡問詢了一番,得知乃是李榷、郭汜收到消息,陳倉為他人所得,李郭二人憂心長安,故而引兵而還。”段煨一一道來。
賈詡撫須深思,食人之祿,且寄居簷下,他多少得為段煨謀劃了一二。
“隻是有一點,天子目前巡幸曹陽,衣食匱乏,將軍可遣使貢獻方物,送與糧草,以解天子燃眉之急,表露出對大漢的忠心……日後若是有什麼事情,以天子之尊,為將軍說項,將軍自可保無虞。”
要知道,大漢上至天子,下至公卿,無一不是對他們這群追隨過董卓的涼州人恨之入骨,恨不得食他們的肉,寢他們的皮,就如司徒王允設計除去董卓後,沒有對他們寬大處理,而是想徹底清算他們這群董卓餘黨。
隻是這裡賈詡隱隱覺得有些說不通的地方,那就是若是韓遂、馬騰進犯長安,同李榷、郭汜相爭是旗鼓相當的局麵,且不管哪一方勝了,段煨都可以安座華陰,沒有什麼好憂心的,可瞧著段煨的神色,看上去是憂心的緊。
方才從段煨言明是劉璋奪下了陳倉後,賈詡便知曉了,段煨是想知道,劉璋除了誅殺李榷、郭汜二人,報父兄之仇,會不會連帶乾掉他們這些追隨過董卓的涼州舊人。
“至於向天子貢獻方物,送與糧草,我立即著人去辦。”段煨有些急不可耐,局勢晦澀不明,跳出了個大漢宗親劉璋,有意興兵關中,替他的父兄、替朝廷天子討個說法。
陳倉狹道從陳倉出發,沿著渭水西行,過臨渭縣,可到天水郡的治所冀城。此段道路為水陸並用,但由於水道數段狹窄,兩岸山崖險峻,導致其通行能力效果不佳,故而被稱為陳倉狹道。
陳倉狹道雖是不如隴關道寬闊易通行,可也不失為一條道路,以奇兵臨之可有奇效也。
隻是這他人是何人,賈詡一時間倒是猜測不出來,不過也不用賈詡細細推想,段煨一口道了出來:“若是韓遂、馬騰,我也不必憂心……隻是那奪了陳倉的將士,乃是出自益州牧劉璋帳下,故而教我有些惑然和憂心。”
“是有此事。”段煨先是肯定了賈詡聽聞到的消息,接著他皺著眉頭:“先生今日若不登門,我都要去尋先生一見,煨這裡有一樁事情,還望先生能為我解惑。”
“想來劉益州當是已拿下了武都,並平定了武都的羌氐。”賈詡氣息平穩的道了一句。
賈詡卻是沒有說什麼衣食無缺,他反而言道:“寒冬臘月,近來家中妻妾缺乏好的布料,用以製作冬衣,還望將軍能撥下一些。”
段煨聽著賈詡的話,他自然而然的搖了搖頭,落在了賈詡的眼中,賈詡知曉他的試探的方向錯了,不是涼州的韓遂、馬騰奪了陳倉,是他人。
說起來他和段煨是同鄉,加上他身為名士,素來在涼州人中頗有威望,所以自從他投靠段煨後,段煨對他也是十分的禮遇,給他的日用器物都是上等的,飲食也是極為精致。
片刻後,賈詡拱手道:“將軍,眼下形勢未曾分明,劉益州對我等董卓麾下故舊是怎麼想的,我等未曾可知也……李榷、郭汜後麵同劉益州爭雄於關中,勝負也是未可知也……當今之時,應當是見機行事,見時而作,且先作壁上觀,看看形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