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南門。
當孟達率軍抵達了這裡後,他沒有第一時間率軍上前搶占大開的城門,而是細致的觀略了起來,但見城頭之上有幾麵降旗豎起,城門明晃晃的大開著,完全是一副不設防的姿態。
可就是這一副不設防的姿態,孟達卻是心中有些惶惶不安,他望著黑黝黝的城門洞露出憂容,仿佛這不是一個城門,而是洪荒巨獸張開的巨口,隻待他上前便將他一口吞下,嚼個粉碎。
於是孟達隻駐足城下,半晌都不曾下令麾下士卒上前。
“孟君?”作為後援的文聘關懷的問了一句,他有些奇怪,孟達為何到現在還不上前去奪下長安南門。
孟達被文聘的一聲喚語驚醒,他自憂思中脫出,頓了頓後,他語氣狐疑的說道:“城內若是有人決意歸降,當於城門處接應才是,緣何城門大開,守禦士卒不見,恐是有詐爾。”
孟達的分析很有道理,按照常理,城內有人歸降的話,怎麼也會派出一個身份比較貴重的人出城接應,以表歸順的誠意,可現下隻是城門大開,卻不見歸降之人,這未免有些奇怪。
然而此處卻是有一段原故的,隻是孟達不知而已。
城內的關中諸將,侯選、程銀、梁興三人決意歸降劉璋之後,幾人做出了相應的布置,侯選、程銀這邊去解救他們被李傕、郭汜所羈押的家小,梁興則是去打開長安城的南門,放蜀軍入城,同時向蜀軍表達歸降之意。
可是計劃是好的,但現實往往不會按照計劃去走,這裡卻是出了一二點意外。
先是侯選、程銀那邊未能解救出他們的家小,反倒是為李傕所阻,並在李傕嫌惡關中諸將背盟的怒意之下,他們的家小被殺了個乾淨。
而這邊梁興等候蜀軍等到一半,從侯選、程銀的傳令使者處知曉了家小被殺的消息,盛怒之下,他引著麾下士卒衝向城內,向著李傕殺去,放棄了在城門口等候接應蜀軍的任務。
梁興打算先夥同侯選、程銀攻殺了李傕、郭汜,為自家的家小報仇,然後用李傕、郭汜的人頭去向那位益州牧劉璋換取一場富貴。
也即是現下長安城南落得這般的情形,城門大開、城頭豎起降旗,但卻無人接應、無人露頭,是以孟達心生疑惑,他怕一腳踏入甕城,到時候城門一閉,他就成了甕中之鱉,斷乎沒有逃生的可能了,這條命要折在此地。
聽聞到孟達的擔心和猶疑,文聘想了想,隨即他拱手朝孟達說道:“孟君,不如由我引軍上前看看,徒然於此地駐足,確乎沒有什麼結果。”
秉著對賈詡,這位涼州智者的信任,以及法正,這位軍議校尉、後起之秀的認可,外加些許建功立業之心,文聘打算反客為主,由他做先鋒殺入城內,而孟達作為後繼的援手。
“這不太好吧……”孟達訕訕道,讓本該作為後援的文聘代替他作為先鋒,代替他去冒險,讓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文聘坦誠的笑道:“沒什好不好的,都是為明公效力麼……況且你我得到明公的命令,是讓你我查清城內是否真有人意圖歸降,誰先誰後倒也沒那麼必要,反正你我終要踏入城內不是。”
麵對文聘的誠心真意,孟達覺得心裡有點不太過意,可他嘴上卻是說道:“即是文君膽誌非常,某也隻得成人之美了。”
孟達點頭同意了下來,同時他補上了一句:“還請文君放心,若是有什麼意外,某拚得這條性命,也要將文君搶脫出來。”
“有孟君這句話,聘哪裡會不心安。”文聘鄭重的點了點頭,隨即他點出一曲的精銳士卒,指揮著士卒向長安城大開的南門行去,而他這位主將,自然是身處隊伍之中。
文聘望了一眼黑黝黝的城門洞,他心中其實也沒有底,但念及明公劉璋的殊遇,他目光堅決、義無反顧的向前闊步踏去,踏入了長安的南門之中。
一步緊著一步,文聘聽著麾下士卒錯落的腳步聲、身上甲胄的摩痧聲回蕩在長安南門的門洞之中,當他踏入了甕城之內,舉目向著城頭望去的時候。
此刻的長安南麵城牆之上,卻是無有風波,一點動靜都沒有。
“文三,你領一屯人馬據住城門。”文聘根據當下的局勢,他當機立斷,向他的族弟文三發去命令。
文聘打算讓文三領百餘士卒守住城門,而他則領著剩餘的人馬沿著登城的馬道衝上城樓,掌控住這一麵城牆。
"先登!"懷揣著先登之功的渴望,文聘領著麾下銳卒登上了城樓,將"文"字大旗插在了城樓之上,他不忘遣人向城外作為援手的孟達傳達,告訴孟達城樓已下的消息。
隻是無需使者傳達,但見文聘的旗號飄揚在城樓之上,城外的孟達便知曉了城樓已下的情況。
見著"文"字大旗飛揚在城樓上,孟達露出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神色間懊悔無比,口中苦澀之感油然而生。
因為一時的膽怯,他將先登之功讓於了文聘,這如何教他不後悔。
然而後悔歸後悔,孟達不忘指揮著麾下士卒奔向城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雖是文聘先他一步拿下城樓,可他如今率軍繼之,也算是一樁功勞,就是功勞不如文聘的功勳厚重了。
畢竟文聘是第一個踏入長安城的大將。
"悔不信孝直也。"孟達一步步接近著長安城南黑黝黝的城門洞,他的神色越發的沮喪了起來,前麵法正目視於他,而他卻心存猶疑,以至於丟了先登之功。
一念之差,鑄成大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