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無光,無風沉悶。
馬德輝聽說丈母娘病了,眼前,妻子又哭著張口要銀子,真不知所措,心裡可犯愁了,喃喃地說道:“誒!這逢年過節真煩人。我就那麼一點點俸祿,既要孝敬爹娘,養家糊口,還要往戴坤和向來香那些狗官家裡送禮,唉!這過的是什麼日子呀?還讓人活不活呀?”
微弱燭火下,馬德輝的妻子馮氏已經是兩眼通紅,滿臉淚流,難過的哭道:“相公,俺娘把俺許配給你,為你生兒育女,服侍公婆,不說俺的功勞,俺娘總有苦勞吧。俺娘病重,難道你擠出一點銀子來給她治病也不行嗎?好歹你也是公差人員,俺娘家全是鄉下人,種田的。”
馬德輝想想也是,從懷中掏出幾錠小碎銀子,遞與馮氏,說道:“罷了,我不當差也罷了,今年不給戴坤戴老賊送禮了,娘子,這點銀子,你全拿去吧。”
馮氏伸手接過幾錠小碎銀,掂量掂量,雖然止住了哭聲,卻仍然發愁的說道:“就這麼丁點銀子,哪夠呀?誒!真沒想到,公差人員家裡也會這麼窮的。還不如去做買賣算了。能不能與你的同僚借點錢來應急呀?”
馬德輝長歎了一聲,說道:“蔣孝也不富,他上有老,下有小,就靠他那丁點俸祿,難道咱們好意思開口向他借嗎?劉來福四十多歲了,還是光棍一條,咱們更不好意思向他張口了。誒,你讓我向誰開口借錢呀?戴坤會借錢給我嗎?向來香會借錢給我嗎?鄔正道會借錢給我嗎?”
“唉!”馮氏一聲長歎,知道丈夫所說不假。
在涪城府衙,馬德輝和蔣孝、劉來福算是最友好的了。
其他捕快都是戴坤、向來香、鄔正道的親友。
他們平時都不把馬德輝放在眼裡,哪裡還會借銀子給馬德輝呢?
這個時候,誰會來敲門呀?
“大人!”馬德輝顫抖著接過幾錠大銀錠,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天啊!我是在做夢嗎?
馮氏感覺難以置信,伸手捏捏自己的臉。
“大人,慢走!”馬德輝拱手相送,激動淚流。
“撲通!”
此時,門響了。
不知石天雨的來意,又見妻子不懂事,心裡可焦急了。
是事實!
但是,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不過,也是良莠不齊,有的人是來騙錢的,拿到錢之後就走了。有的人是來混日子的,好吃懶做,給我辭退了,然後到處說我壞話,罵我是你的小妾。
月夜如水,銀光灑地。
石天雨倒不在乎這些禮節,進來之後,便東瞧西望,抬頭看看,感慨的說道:“馬捕頭,不用客氣了。本官聽蔣孝說你嶽母病了,而且,你家境向來也很艱難,過來看看你們一家子,唉!你這房子都這麼破了,也真難為你了。”
馮氏出來一看,石天雨眉清目秀,哪像一個大官呀?不由驚呆了,結結巴巴的側身問馬德輝:“這孩子?他?他就是府衙通判石大人嗎?”
平素不打壓馬德輝,便算是菩薩心腸嘍。
身後站著石天雨和蔣孝、賀蘭敏月。
“咚!”
賀蘭敏月說道:“民心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看來,咱家公子,很快就要當知府嘍。”
蔣孝連忙搶身在前,給石天雨開門。
石天雨連忙扶起馮氏,說道:“大嫂,馬德輝直接歸本官管轄,如果本官將來能乾出一番政績來,也有他的功勞。夜了,你們休息吧。”
馮氏回過神來,跪在石天雨跟前,泣聲說道:“民女謝過石大人救命之恩!民女無以為報,給你磕頭了。”說罷,給石天雨磕起頭來。
石天雨抬頭望著那一輪明月,感慨萬千,但沒答話。
走了幾步,又側身伸手,捏了捏賀蘭敏月的俏臉蛋,說道:“你的七間武館辦的如何?有沒有派些弟子出去?”
馮氏呆呆地站在一旁,還以為是在夢幻中,自有生以來,隻見過公差人員送銀子給上司,卻沒見過上司給下屬送銀子的。今兒怎麼啦?太陽從西邊出來的?
馮氏激動的向石天雨連連躬身道謝,感動的說道:“好,好!一定!一定!大人,慢走!”
得在大明天下多布些密探哦。
蔣孝見馬德輝怔怔地望著石天雨,搶身上前,低聲說道:“馬兄,還不快快讓石大人進去坐坐呀?”馬德輝恍然大悟,連忙閃身一邊,躬身說道:“哦,哦,石大人,裡麵請!”
馬德輝不耐煩的說道:“夫人,什麼這孩子呀?快給石大人行禮。”
夫婦倆相對無言,相擁坐在床頭,絲毫沒有貪歡的念頭,為錢發愁,為生活所發愁。
蔣孝伸手拍拍馬德輝的肩膀,又從馬德輝手裡拿起幾錠銀錠,放到馮氏手中,說道:“石大人是穀香的青天大老爺,咱們以前隻是聽說,這陣子是親眼見到了。石大人不僅是來看望你們的,也去了劉老哥家裡看望了劉老哥。”
卻也無奈,隻好起身去開門。
意思是問,天地會的擴建如何呀?
走出馬家不遠,張慧看到蔣孝離去,便對石天雨笑道:“公子,你真有法子,恩威並濟,讓慧兒大開眼界。”
哎呀,會疼的,不是在做夢。
馬德輝心頭煩躁,沒好氣地說道:“誰呀?格老子的,這麼夜了,還敲啥子門呀?”
敲門的是提著燈籠的張慧。
“石大人!”馬德輝聞言,心頭一陣溫暖,梗咽的難以言表。
賀蘭敏月邊走邊稟報幾間武館的情況,說道:“公子,放心吧,這幾個月,在涪城,我已經打出了名聲,前來拜師學藝的人越來越多。
石天雨走了兩步,又回頭說道:“哦,馬大嫂,你能否出麵張羅一下,給劉來福介紹一個老伴,至於禮金,不用犯愁,我來承擔。少年夫妻老來伴,劉來福年紀不小了,一個人生活,孤苦零仃的,得給他找個伴。”
石天雨從腰間的鹿皮袋裡,掏出兩錠大銀錠,塞給馬德輝,又動情的說道:“馬德輝,看你房子便知,你是一名清廉的好捕快,不容易啊!來,先拿幾隻銀錠去幫補家用,治好你嶽母的病要緊啊!以後,本官來幫你們改善生活。”
石天雨、張慧、賀蘭敏月和蔣孝遂魚貫而入。
但是,馬德輝打開房門一看,卻驚叫了一聲:“喲!石,石大人呀?這,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夫人,快出來泡茶,石大人來了,快!快!”馬德輝關好門,連忙叫喊妻子出來。
有的人是來潛伏的,暗中鼓動一些人和我作對,被我打的斷手斷腳,扔到城外去了。也有一些人是真心拜我為師的,我觀察兩個月,挑選了些人,撒出去了。”
石天雨說道:“很好!在江湖上,我到處被人追殺,隻能在官場上擠了。但是,我遲早也是要當大將軍的,遲早也是統兵一方的。我需要多一些探子,算了,你懂的。”
原本想說我需要情報,需要各種消息。
但是,因為這是石天雨和賀蘭敏月的暫時的秘密,便不再說了。
有些事情,也不能讓張慧知道。
張慧實在太善良了。
善良到有些迂腐。
張慧妙目濕潤,心頭也是一陣感慨,側身說道:“公子,慧兒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武館的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我現在隻是負責私塾的幾十名學子。”
石天雨考察張慧多時,感覺差不多可以安排張慧進天地會了,便對張慧說道:“慧兒,你可不可以從此聽敏月的吩咐和安排呀?”
賀蘭敏月不由一怔。
真是很難得,能聽到石天雨說這樣的話。
而石天雨為什麼可以如此信任賀蘭敏月,反而對張慧需要考察多時呢?
那是因為張慧進入了雪山派學藝幾年。
這幾年,張慧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雪山派會不會對張慧進行洗腦?
現在,張慧從雪山派出師後,已經有一年多了。
一年多裡,張慧與石天雨相依相伴,感情至深,患難與共,一起曆經了頗多的生死劫難。
所以,可以徹底放心張慧了。
張慧爽快的說道:“可以呀,公子說什麼,慧兒便做什麼。”石天雨說道:“那行,你以後就當敏月的助手,培養一些學子,並輸送到武館去。有些事情,敏月往後會慢慢的跟你說。但是,得守秘密。你跟著敏月,主要是負責一個組織的內務,比如,財務和兵器,後勤保障等等。”
張慧說道:“那是肯定的,也是必須的。不過,公子提到後勤保障,是不是要把敏月的數千弟子軍事化呢?為將來做準備嗎?將來,天下必亂嗎?”
之前,看到石天雨采購了那麼多的戰略糧食和果蔬儲備,便對石天雨有了一些猜測。
也經常聽石天雨提起天下將亂,天下必亂之類的話語。
石天雨點了點頭。
三人回到破爛石府。
涼月如水,銀光灑遍小院的每一個角落。
石天雨讓張慧去燒水泡茶。
賀蘭敏月低聲說道:“張慧不是做大事的人,能讓她加入天地會嗎?她能當副總舵主嗎?”
石天雨低聲答道:“你再觀察觀察。不著急,但是,張慧給你輸送一些弟子給你,這倒是好事。你有些識字的弟子,以後可以幫你擬草文書文案。不必什麼事情都要你親自來辦。那樣,你會累死的。再說,也不一定就讓張慧當什麼副總舵主,當個香主也行嘛。你的天地會,以後太龐大了,總是需要有人幫你打理內務的。得有個親信,幫你看著錢糧。”
賀蘭敏月感覺有道理,便和石天雨一起坐下來。
此時,張慧和郭先光、安印其夫婦端茶出來。
忽然,一陣馬蹄聲響起。
在午夜的涪城街上傳來,打破了夜的寂靜。
石天雨趕緊起身,走出府門外,側頭對跟著過來的賀蘭敏月說道:“發生什麼事情了?會不會與你的武館有關?這麼夜了,不可能有人來踢館吧?”
賀蘭敏月、安印其夫婦等人凝神而聽,頓時緊張起來。
安印其說道:“好像是來咱們府上的。”
果然內功深厚,聽力極佳,還能聽聲辨彆方向。
不過,總體是好心,是為石天雨出謀劃策的。
石天雨心裡更加確信“安印其”是化名的遁世高人。
很有可能,安印其便是“鐵掌”吳忠。
張慧過來,側身問石天雨:“公子,不會又要發生什麼事情了吧?”
石天雨神定氣閒的笑道:“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打架嘛,我從來未怕過。除了夜姬水母和那些神仙,其他人敢來惹我,就是一堆骨灰。哼!”
府外馬蹄聲響,幾匹馬忽然又被勒停了。
“唰!”
張慧仍然是很緊張的拔出劍來。
“大人,慧兒!”
此時,院門開了,卻是唐關、宋子青二人進來了。
張慧驚喜的說道:“我還以為是什麼賊人來了呐。”
趕緊收劍入鞘,伸手拍拍胸,提在咽喉的心,這才放下了來。
石天雨激動的說道:“哦,原來是你們來了。”
也是一陣驚喜。
郭先光上前為唐關他們牽馬,把馬匹拴在樹上。
宋子青走過來,躬身對石天雨說道:“大人,唐兄弟想慧兒了,所以拉著我,一起趕過來了。”
石天雨笑道:“哦!應該,月圓人也圓!”
“哈哈!”宋子青大笑起來。
唐關和張慧二人均是滿臉通紅。
眾人走入廳堂。
賀蘭敏月是冷豔美人,便先去休息,向來甚少與唐關等人說話。
此時,更是連招呼也沒打,便轉身而去了。
張慧指著唐關和宋子青給安印其夫婦介紹,說道:“大叔,大嬸,這位是穀香縣鐵冶所的頭兒唐關,這位是穀香鹽批所的頭兒宋子青。”
安印其夫婦連忙躬身向唐關和宋子青二人行禮。
李以玉說道:“哦,原來是唐老爺和宋老爺,聽慧兒姑娘說起過你們。”
張慧又說道:“老人家,去休息吧,慧兒來泡茶。”
讓安印其夫婦退下。
有些事,有些話,不便讓安印其夫婦知道。
“慧兒,我幫你。”唐關抓住機會,接近張慧。
一人洗杯,一人燒水倒茶。
宋子青隨即向石天雨稟報深夜而來的緣由,說道:“石大人,端午節將至,朱主薄讓咱們代表他們,向石大人問安,祝大人和慧兒、敏月姑娘節日快樂。他們知道大人清廉而不收禮,特意領咱們一幫弟兄,給你們做了一袋棕子,聊表心意。”說罷,從肩上取下包袱,遞與石天雨。
石天雨接過,放在桌子上,笑道:“哈哈!好!”
然後回房,拎出一箱銀錠遞與宋子青,說道:“弟兄們辛苦了,怎麼慰勞一幫弟兄,你和朱主薄酌定吧。”
“謝謝!”宋子青接過,心頭一陣激動。
石天雨坐下來,又關切地問起穀香的情況:“穀香現在如何?淩鋒與單無雙會欺負你們嗎?”
宋子青躬身答道:“淩鋒倒是沒有去更改石大人的既定政策,但是很霸道,縣衙的一文錢開支也需要他親筆審批。單無雙氣的整天罵娘,不時拿弟兄們出氣,但是弟兄們遵照你的教誨,也不與單無雙爭吵。”
石天雨點了點頭,說道:“淩鋒以前在國子監是跑腿的,難得弄個縣令來當當,自然把權力看的很重。好了,端午將至,你們多派人手巡城,不要鬨出事情來。希望你們也把官兒當大,光宗耀祖。”小小年紀,卻語重心長,好似長者訓晚輩。
宋子青連忙起身,又抱拳拱手,躬身說道:“卑職連夜回去,一定不讓大人失望。”
晴朗的夜空,像一條藍色的地毯鋪在上麵。
石天雨擺擺手,說道:“那也不用這麼急,明兒吃了午飯再走吧,穀香還有陳彪和潘棟等兄弟。你和唐關今晚在此將就擠擠。這裡的石府,可是平民房子。”
宋子青複又落坐,感慨地說道:“大人,咱們弟兄跟隨你出生入死,哪還會去理會這些居所怎麼樣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