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農家,家中兄弟四個,大哥在我尚年幼時就已戰死沙場,我甚至記不得他的長相了。八歲那年和我最親的二哥也戰死在了西北。父親積勞成疾,憂思過度,一年後也撒手人寰。
老天爺總算沒有落井下石,我幸運地繼承兩位家兄用性命換來的軍功,從此由農籍改為軍籍,於是這個命運多舛的家多了一份固定的錢糧,是那種每三個月就能到縣裡領一次的糊口錢,再加上二哥的撫恤,母親總算不用改嫁也能勉強養活我和年幼的弟弟了。
生活依舊艱難無比,家中三畝薄田隻能靠母親和我打理,為了能讓母親和弟弟過的好一點,我農閒時割草打柴拾牛糞,隻要能賺錢的活計我都乾。就這樣,日子一天天苦熬著。直到有一天,縣中差役來到我家中,我便從了軍,作為軍戶,直接可做什長,那年我十五歲。
拜彆母親,我高高興興地去參軍。那真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因為我從軍離家時家弟還不滿八歲,按律縣裡規定會再給我家一份補助,並且我有軍餉也可養活自己,母親的生活便能輕鬆很多,弟弟甚至可以讀書考取功名,我又怎能不高興?
如果有機會立下軍功,哪怕像兩位兄長一樣戰死,我也心甘情願,當時我會想到戰死沙場,真的沒有絲毫恐懼和悲傷,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向死而生,以死搏富貴。一心隻想著改變這個家的機會到了,改變我的人生命運的機會到了,所以當第一次正式踏入戰場時,陪伴我的隻有激動的顫抖;戰鬥結束時,我幸運地活了下來,校尉大人說那是個奇跡,作為先鋒營,第一個衝進敵陣的我不僅還活著,嗬嗬,還幾乎毫發無傷。軍功統計下來,我殺了四個敵人,積兩級軍功,那晚我興奮的整夜都沒睡著,也許我天生屬於戰場,戰場的慘烈和殺人的恐懼對我而言似乎沒有絲毫影響。
幾戰下來,什裡換了八個新麵孔,其中五人是跟我一起從軍的同鄉。當時淚不自覺地淌了下來,我知道那是袍澤情義。不過也有高興的事情,我積了整整八級軍功,經校尉大人的舉薦,我升為百總。隻要我能像這樣堅持下去,再積上十級軍功,就有機會一步登天,成為真正的軍官,就如校尉大人那樣。
然而,天不遂人願,戰爭居然就這樣沒頭沒腦地結束了,正如它莫名其妙地開始。可我的軍官夢——也要隨它破滅啊。
最失落的時候收到了家信,我很欣慰,弟弟讀書了,成績非常好,夫子經常誇他是神童,考取功名指日可待。窮人家想出一個有功名的人何其難也,家中積蓄難以支撐弟弟的求學之路。
我的心情再次跌入低穀。我需要銀錢,太需要了,而且越多越好;我需要軍功,但我不能戰死,至少在弟弟考中功名以前不能,不然我的軍功與軍籍會繼承給弟弟,他的仕途會就此毀掉。
我又該何去何從?
天可憐見,機會真的來了。
就在我要退役返鄉之際,也是最為絕望的時刻,一個人找上我,他自稱是夜影司的人,於是我知曉了還有夜影司這麼個組織。
要麼退役回家務農,要麼跟夜影司乾,於是我多出了一個選擇。
跟夜影司錢餉多嗎?
乾得好,是你軍餉的數倍。
有軍功嗎?
有,而且升職很快。
你不問問危險嗎?
不用。我隻怕餉錢少。
你很需要銀錢?
我弟弟要考功名,我母親身體不好。
來我們夜影司吧,夜影司有定例,功勞積攢到一定程度,你弟弟的仕途會通暢無比,相信夜影司的能力,這都不算什麼難事。
這就加入夜影司啦!你不考慮下嗎?你接下來會隱姓埋名,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你的家人,有可能隨時喪命,沒人能幫你,隻能靠自己。你需要時間考慮下嗎?夜影司不會強迫任何人加入。
很好,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歡迎加入夜影司。
打從那時起,我收起一身鋒芒,收起戰場上積累的殺氣,戾氣。放下了殺人的刀,拿起了筆。學著見人就笑,學著善於交際,甚至還學會了識字,學會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手藝——盤賬。
上峰說我麵相不好,不夠和善,容易使人起疑。於是我拚命地吃,吃一切能吃的東西。嗬嗬,我如願以償了堅實的肌肉消失了,黝黑的皮膚消失了,人發了福,卻和善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