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開門雪滿山,雪睛雲淡日光寒。
江南之地還是秋日暖陽,梁國北境已是一片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望無際。
自打昨夜起空中便開始落雪了,司徒大將軍會不時爬上荊原堡——那殘破的城樓,遙遙遠眺草原的方向,刺骨的北風也難以裁去他臉上濃濃的擔憂。
裹在厚厚毛皮大氅裡的王德在司徒大將軍身後,抱拳力勸道“大將軍,先回營帳吧,這裡有屬下看著。放心他們若回來了,屬下一定立刻稟報大將軍。”
作為大將軍的親衛營統領,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將軍在這滴水成冰的關城上站立這麼久的時間。萬一染上風寒,這責任自己可承擔不起。
司徒大將軍沒有回應,隻往裹在身上的毛皮大氅裡摸索著,但見他麵上一喜,從裡麵摸出一個銀光閃閃的小壺來。旋開壺上的蓋子,湊近鼻端嗅了嗅,一種叫做陶醉的表情立刻爬上了眉梢。
酒未飲心已醉,連麵色也也比方才紅潤了許多。迎風嗅到濃烈酒香的王德,忍不住舔了舔澀裂的嘴角,乾咽了幾下口水。
自從家裡用快馬,為大將軍送來這個精致的銀酒壺,以及兩壇濃烈的不像話的美酒之後,大將軍就把這酒壺當作心肝寶貝似的隨身攜帶著,即使睡覺都不曾離身,生怕被軍中那些饞嘴的貓給順走了。
仰頭灌了一小口,一股灼熱的火流自喉頭一直落入臟腑中,隨後擴散至四肢百骸。大將軍舔了舔嘴角,舒服的有種忍不住呻吟的暢快感。即便是此刻立於這寒風冷陽的城頭,他也感覺溫暖了許多。
“將,將軍,能不能賞屬下一口啊,屬下連骨髓都快凍住了。”
王德吸著鼻涕顫顫悠悠地向大將軍請求,他眼見著要被饞死了。
“你小子在想什麼,老子不用看也清楚得很行,隻賞你一口,你小子悠著點兒,就一口,知道嗎?敢耍滑頭,看老子不賞你軍棍。”
大將軍再次擰開瓶蓋,有些心疼地把酒壺遞給了王德。
王德眼中放著賊光,雙手趕緊接過酒壺,他沒急著入口,先是學著大將軍適才喝酒的模樣也放在鼻尖嗅聞著。
“天呐,啊——”一陣惡心的呻吟聲從王德唇齒間飄了出來,就隻是嗅了嗅,王德發誓,他適才真的聽到小魂兒碰撞天靈蓋的嗡嗡聲。“這他媽的也太香啦!!”
“當當當~~~”一陣刺耳的金屬敲擊聲急促的響了起來。
“發現敵情,城外八裡,戒備,戒備——”
城樓高處,剛建成還不到兩日的望樓上。
一個渾身落滿雪花的了望兵,正衝著城內拚了命地嘶聲大喊,聲音嘶啞的破了音。另一個兵士則是雙手緊緊握住黑鐵棒,照著懸掛起來的鐵鐘一陣死命地敲。
城內軍士愣怔了兩個呼吸後,倏地炸了鍋叫喊聲,怒罵聲,雜遝的腳步聲一時間在城內響徹成片。大隊弓弩手和刀盾手慌慌張張衝上城樓,麵對城外的風雪嚴陣以待。
“安靜!!!都不許動,讓老崔聽聽。”
一個將官對著城下的兵士大喊。下一刻,城內的兵士都聽命靜止不動了。城門口,一個老兵扒拉開地上的積雪,爬伏於地,耳朵緊貼地麵,半天都未動一下。
“騎兵!!是數量極多的騎兵。還有馬車!!”那老兵聽了幾息時間立刻起身對著城上將官喊道。
城上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這老崔在軍中可是出了名的奇才——有順風耳之稱。據說百步之外都能聽見飛蟲的振翅之聲,著實是個異類,但凡行軍、迎敵,軍中都會帶上他,因為有他在的地方,敵人若想偷襲大軍,那純屬做夢。
“王德,快把那個啥?唔千裡鏡,對,就是千裡鏡給我。”
大將軍眯縫著眼睛看向城外,白茫茫的啥也看不清。他猛然想起前幾日,從一個身著金甲的敵軍將官屍體上找出的稀奇玩意兒來。
“是——”
王德忙不迭地蓋上手中銀酒壺的瓶蓋,從腰間慌忙翻出來一根雕著精美近似花紋的圓筒,交給司徒大將軍。
大將軍接過千裡鏡,小心翼翼地把鏡筒拉長,閉上一隻眼睛,往遠處看去。這套操作還是逼問一個身著華麗鎧甲的敵軍將官才學會的。
大將軍微張著嘴,不斷變換著方向,試圖尋找到目標。
冷陽正往中天移升,然而此刻風雪極大,風卷雪起間形成了迷霧。這種天氣之下,縱使處於可視距離不算遠的狀況,縱使用上千裡鏡,大將軍也隻能勉強從鏡筒裡看到天邊的雪原上有一小片黑點在跳動。天知道望台上的了望兵都怎麼看到的,全是妥妥的人才啊!!
風雪之中,荊原堡城頭一陣死寂。
所有人都緊張地握緊手中的武器,靜待著敵人隨時會從周邊白茫茫的迷霧中現身。他們的心情就猶如不斷落在甲胄上的積雪,顯得有些沉重,四下裡隻有北風的呼嘯裹挾著兵士們時斷時續的呼氣聲。
大將軍仔細端詳了一陣子,直到遠處那些黑點逐漸變大,顯然對方的行軍速度並不快。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大將軍隱約能看到遠處那隊人馬隊前飄舞著一麵大旗——那是一點紅色,在皚皚白雪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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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仿佛一滴血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暈開,愈來愈大。
“自己人?!是,自己人,軍師他們回來啦——”望台上那個了望兵扯著沙啞的嗓子興奮地大呼小叫。
“是山河浸染旗,是咱們的軍旗!!他們回來啦!回來啦——”那個了望兵又扯開了腔子地喊。
大將軍既興奮又鬱悶,他娘的——啥子破爛千裡鏡,還不及人家的一對招子好使!這些狗日的蠻夷淨搞些沒用的玩意兒。
“不要放鬆戒備,小心敵軍使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