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死了足足一天了,在這一天裡,我做出了作為人這個身份下可能一輩子都乾不出來的事——吃人,而且在吃完人後還能有著如此心安理得的心態,像是吃人這種行為跟吃飯一樣,餓了就要吃,更何況因為死了,所以已經足足一天沒進食了。
也許是吃飽了,也許是鬼就是這麼一種“知足常樂”的東西,隻是吃完一口腦子後就飽了,就回家繼續躺著,等待下一次預示著肚子餓了的香氣飄來再出門吃腦子。
也許是我變成了鬼,再加上吃的還是腦子,腦子能提供給我的,除了飽腹感以外,還有記憶……
樓下的流浪漢叫艾玉竹,是從已經住了兩三年的德海公園搬過來這裡的,搬家的原因是今天早上發現自己是從公園裡的沙池中醒來,不是躺在沙上,而是脖子以下的身體都埋進了沙中,隻有頭露在外麵,也還好頭露在外麵,不然就醒不來了。
不用多說,能乾出這種事情的人,除了因為做出某些令人生氣的事而不得不在外麵和他一樣流浪的高中生,然後想在無趣的夜晚中找點樂趣或許發泄心中的憤怒而把自己埋進了土裡;還有就是某些把他人痛苦化作成觀眾的笑聲和收視率的“無良”綜藝節目組。
不過,在這兩種人中能對一個無手寸鐵、在垃圾桶撿了一瓶還沒喝完的酒而喝得爛醉不省人事的流浪漢做出這種“吃飽了沒事乾”的行為,也就隻有能毫無顧忌地想乾就乾,絲毫不在意節目播出後會不會收到觀眾大量投訴電話且就算上了電視也必須打碼的未成年人了。
為了躲開這些有家可歸的新流浪漢,這個無家可歸的舊流浪漢隻能被迫離開這個舊公園,然後在街上流浪,最後找到新公園。
而在這趟流浪之旅中,沒有地圖和任何導航軟件的他隻能憑借著許久沒出過公園,從而對這個城市逐漸陌生的記憶和混沌的方向感去找另一個公園,簡單來說就是靠直覺和運氣。
不過,這個流浪計劃卻遲遲沒有開始,不是因為流浪漢他退縮了,而是他還沒從沙子裡出來,看似鬆散的沙子此時卻變成了一個堅固的牢籠,不僅是壓在身體上方的沙子給人以阻力,而且隻要動那麼一下,身體四周的沙子則會往因身體動作而產生的空隙中流去,反而有更多沙子壓上來,也更難出來了。
最後,流浪漢是靠在公園裡工作的環衛工人的幫助才得以脫身,畢竟對於一個飯都吃不飽的流浪漢來說,僅憑自己的力量是出不來的。
唉,真是一個可憐的流浪漢啊。
除了發出這樣的感想外,我也沒彆的能說了,畢竟我也不曾被壓在沙子底下,才睡醒沒多久的我這樣想著,一股困意卻湧上來了,然後我閉上了眼睛,又睡著了。
幾乎是剛閉上眼睛就馬上睡著了,幾乎是剛睡著的我馬上就遭遇了鬼壓床。
鬼能遇到鬼壓床,很神奇吧。
也許是因為才睡著沒多久和我變成了鬼後才遇到的鬼壓床,所以我的意識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被鬼壓床。
和還是活著那會的鬼壓床差不多,全身都動不了了,還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從四麵八方往身體壓來;尤其是胸口的壓迫力最強,仿佛每呼吸一下,胸口間的壓力就更大,下一次呼吸時胸腹部往外擴張的阻力更強了。
不過,雖然說全身都動不了,但我的頭卻輕鬆自如,鼻子的呼吸暢通無阻,就隻是空氣從鼻子進來往肺部走去的通道不行而已。
呼吸,呼吸。
逐漸地,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了,作為維持生命最簡單也是最省力的呼吸行為,現在變得要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呼吸一口,而好不容易吸進去的空氣又受到胸腹部的壓力,又被迫全吐出來了。
慢慢地,我連呼吸的力氣都快沒了。
死亡,我感覺到了我上一次死時候沒感受到壓迫感,也許是猝死過於迅速來不及體會,像是死神揮舞著鋒利的鐮刀乾淨利落地把頭砍下,而這種慢慢窒息而死的死法,則像是死神扔掉了鐮刀,用它的骷髏手捏住脖子一般,緩慢又折磨。
死亡的壓迫感在此時變得宛如實質,時刻在提醒著我快要死了。
而唯一能活下來的方法就隻有從這個令人窒息的鬼壓床中醒來。
醒來,快醒來,睜眼,快睜開眼。
隻要醒來,我就能從鬼壓床的壓迫下掙脫,隻要睜開眼,我就能看見我家天花板。
我睜開眼了,可抬頭看去,眼中出現的並不是天花板,而是刺眼的太陽,而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還繼續存在著。
我低頭看去,離我的下巴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是一片黃沙,我看不見我的身體,但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就在沙下。
而且我還感覺到我的身體並不是我的身體,即便我看不見我那位於沙下的身體,我還是能知道這不是我的身體,而是剛剛在樓下被我吃了一口腦子的流浪漢的身體。
難道我這是被鬼上身了,還是說是鬼的我上了流浪漢的身,現在是我的意識還是流浪漢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