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久違的陽光中,陳敬文回歸了自己的日常,享受著清早的咖啡,關心著報紙和周遭的消息。
古月的所作所為他已經知曉,而對於那位素未謀麵的老秦同誌,陳敬文也是必然掛心的,在他的渠道裡,董槐林現在已經停止對老秦用刑了。
這條消息乍聽之下似乎不錯,實際上並非什麼好兆頭。
因為董槐林停止動刑的原因斷然不會是古月的施壓,更多的隻有兩個可能。
一個是老秦鬆口了。
一個是老秦始終沒鬆口,但是身體未必扛得住了。
同為敵後潛伏人員,陳敬文對於老秦的處境感同身受。
其實他自己早就有了這樣的覺悟,不曾想第一次“被捕”竟然是一個意外的烏龍,最後不僅有驚無險而且結識了一群有理想有抱負的人。
或許秦海等人還不清楚,陳敬文已經把他們所待的地牢位置做出了大致估算。
進去之時,陳敬文是昏迷的,自不必說。
出來之時,雖然戴著頭套,可陳敬文的嗅覺和方位感完全沒有削減。
下水道的氣味可是藏不住的,而從地牢到出口的爬梯到底有多遠,陳敬文已經了然於胸。
最後爬出的地方肯定是一個下水道井蓋了。
對於小五那些人而言,選擇在那一處井蓋爬出,無非兩種可能,一個是有意識繞遠,混淆陳敬文的視聽。
一個是他們的確經常從那裡進出,因為那裡勢必隱秘。
其實,無論前者還是後者,這兩個可能都沒法阻止陳敬文對那處地牢的範圍鎖定。
因為他從上車開始,便暗自記下了路線情況。
雖然蒙著眼,陳敬文不能斷定具體路段情況,可他利用自己強大的空間感知和邏輯計算能力,把那一晚的行車路線在腦海裡絲毫不差地刻下了。
而最後的目的地是他自己定下的廢舊倉庫,自然也就很快能在腦海裡生成一個完整的地圖。
所以,以目前手裡的已知條件而言,陳敬文如果真想去找小五串門,基本上是能找到路了。
隻是他還沒想過去驗證罷了。
眼下,組織需要他去查一查影佐如此急不可耐的原因,這自然也是他的本職工作。
作為很多人眼裡的“王牌特工”,陳敬文自己其實並沒太在乎那些虛名,更不會因為過往的成就而讓自己麻痹大意,尤其是被小五那些人關起來之後,躺在牢房裡看天花板的那幾天陳敬文可是一直在自嘲。
“我也僅僅是一個和所有敵後潛伏人員一樣的人而已啊,我也隻有一個腦袋一雙手,可從不曾有過三頭六臂啊……”
可惜,這樣的自嘲,無人可以傾述的,即使老羅也是一樣。
在陳敬文的世界裡,他其實始終孤獨著,因為他的工作他的事業需要他獨行在看不見陽光的地方。
可他,有時候也會擔心,因為他隨時隨地都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隻是他的隨時隨地可能犧牲,並沒有辦法通知一下自己的家人。
陳沁心的那句話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裡,久久不能散去。
因為他也意識到自己的確很對不起自己家人的擔心。
其實陳焱章一直有意無意地撮合陳敬文和陳沁心,這事可不止陳沁心一個人清楚,作為“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陳敬文,又怎能不明白那些小心思呢?
隻是恰恰因為他都明白,所以更清楚陳沁心的心意。
兄妹之情有的,男女之愛可從來都隻是不想讓她的義父擔心罷了。
說來好笑,陳敬文其實一直沒弄明白自己的叔叔一心想讓自己娶他的乾女兒到底是為什麼,因為陳敬文始終覺得自己由內而外都像是是一個“情場浪子”,這樣的人設也會有老父親一心要讓自己女兒倒貼麼?
不過他也並不是完全不能猜到一點頭緒,或許,這裡麵更多的是一個叔叔的私心,因為這個叔叔很想對得起自己死去的親大哥。
所以,陳敬文一直以來也從未真的拒絕過,隻是也從未改變過自己的行事風格,希望某些人能夠意識到要改變自己基本不太可能了,早點知難而退對大家都好。
誠然,整個天和一個冰清玉潔心思單純的義妹住在同一屋簷下,十個男的裡有九個都未必能保證自己不會想入非非,更彆說這個義妹長得那叫一個超逸絕倫宛如九天仙子下凡塵,而且始終擺明了一個逆來順受就是要倒貼的姿態……
陳敬文有時候也在苦笑,這難道是老天爺給他的考驗?就是要讓他鍛煉心性堅定信念?
如果真是這樣,他很想對老天爺說一句“謝了!”
不過這一次幾天沒歸家之後,陳沁心的表現有了那麼一絲絲的變化,擔心和關愛自然不會少,可是這些主要情緒之外,似乎還夾雜著一絲絲更為複雜的心思,隻是但是陳敬文沒有細想便略過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情緒似乎是“責備”?或者說,“怨懟”?
誠然,自己的確讓叔叔擔心了,自然也讓義妹擔心了。不過,事後陳敬文好好感受之時,那一份複雜的情緒,即使要說成責備和怨懟也似乎同樣並不簡單。
麵對一個出去鬼混幾天不歸家的成年男性,家人應該擺出怎樣的表情呢?或許大多數正常家庭裡,長輩都會因為關心而覺得“恨鐵不成鋼”吧?
而對於屢教不改的哥哥,一個妹妹,更是一個將自己定位為潛在未婚妻的角色,又應該是怎樣的一種情緒?或許最該有的是“厭惡”吧。
緊接著就是對自己未來看不到希望,以及,為了父命難違而賭上自己一輩子幸福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這些理應出現的情緒,一丁點也沒有出現在陳沁心的臉上。
陳敬文可從未讀不懂陳沁心的表情的,這可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妹妹很好懂。
偏偏這一次,他竟然不僅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即使是現在想起來,也依舊沒有弄明白。
“丫頭長大了?”
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尤其是在他回家後看到陳沁心居然主動穿著長裙和外套去上班,這事差點驚掉他的下巴,因為原本真的實在暴殄天物,可現在為何就學會珍惜了呢?
總不至於因為自己幾天不歸家,讓她打算也放縱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陳敬文感覺相當自責,有機會還是得進行一下兄妹之間的交流。
不過眼下,該工作了。
從咖啡館結賬後走出來的,是一個戴著禮帽的中年大叔,兩撇胡子修剪得十分精致,臉上的滄桑也沒有減退他對生活的要求,筆挺的西裝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然,還有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手杖。
這位紳士出門後坐進了等待他的轎車,開往了一所日本人名下的銀行。
在這裡,他可以了解一些金錢方麵的消息,從而判斷影佐有沒有著急用錢的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