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洛陽,皇宮內苑。
中護軍趙俊勸說太子發動兵變,罷廢皇後賈南風,太子不以為然。趙俊嘿然而出。
正在太子猶豫不決之時,賈後則雷厲風行,安排已定。
元康九年十二月,賈後詐稱天子有疾,命內侍到東宮傳旨,令太子司馬遹進宮問安。
太子不知是計,到了大內,卻不見父皇蹤影。
正在猶疑彷徨之際,賈後又派宮人到來:皇帝陛下正由太醫療治,不能見人。奉皇後懿旨,請太子暫到偏殿等候。
太子聞而不疑,跟隨宮人進入彆室,耐心等待。直等了兩個時辰,不由饑餓難忍。
正在這時,隻聽腳步聲響,婢女陳舞入內,手托醉棗一盤:奴婢參見太子。
太子:可是我父皇詔命賜見
陳舞:陛下療疾未畢,太子還要耐心等待。
太子:可我已饑餓難耐矣。盤中何物
陳舞:此乃太醫程據秘製奇藥,名謂火棗,食之可以延年益壽。皇帝陛下聞說太子前來問疾,特命奴婢以此相賜,太子食之,自然解饑。
司馬遹早已饑腸轆轆,便命陳舞將醉棗放在案上,然後三下五除二,瞬時吃個精光。
未至片刻,藥力發作,太子頹然大醉,倒臥於坐榻,不醒人事。
陳舞見太子醉了,急忙回報賈後。
稍頃,賈後使黃門侍郎潘嶽手持草詔入室,喚醒太子。太子雖被喚醒,但頭腦昏沉,全被藥力控製,完全不明所以:此是何物
潘嶽:此乃天子詔旨,陛下欽命太子親筆謄寫。
太子聞是父皇命令,隻得扶醉而起,照抄一遍,全不知文中內容何謂。
豈不知此詔乃是一篇勸逼惠帝退位檄文,完全模仿司馬遹語氣。其文略雲:
陛下宜自了。若不自了,吾當入宮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親手了之。並與謝妃共要,刻期而發,勿疑猶豫,以致後患。茹毛飲血於三辰之下,皇天許當掃除患害,立道文為王,蔣氏為內主。願成,當以三牲祠北君。
太子因中毒酒醉,致使所錄之文一半不成字型,模糊難辨。
潘嶽見太子寫畢,如獲至寶,命陳舞複將太子扶歸坐榻睡倒,自持檄文歸報皇後。
賈南風見檄文多處模糊不清,遂令潘嶽加以修改,依照太子筆跡補上。
字幕:潘嶽,本名潘安,字安仁。河南鞏縣人,史上著名美男子。
潘嶽修改完畢,賈後大加稱讚。複令陳舞至於彆室,以醒酒湯灌醒太子,遣歸東宮。太子糊裡糊塗而來,又渾渾沉沉而歸,全不知發生了甚事。
待太子離去,賈南風遂持矯檄,直上式乾殿中。因見皇帝及群臣皆在,於是登階而前,將那檄文往案上一摔。惠帝及眾臣見此,無不吃驚。
惠帝:皇後此是何意
賈後:太子悖逆,欲圖謀反,做此檄文。若非草稿流出,陛下與妾身死無葬身之地矣!
惠帝覽檄,勃然大怒。於是翻過檄文,書字於背:太子作此妄言,朕令賜死!
遞於黃門令董猛,令其遍示公卿。滿朝文武大臣看了,知道必是皇後誣陷,皆不敢言。
唯有張華、裴頠出班,齊聲說道:此事可疑,陛下不可輕信。
惠帝:鐵證如山,有何可疑
張華:陛下請看,此書字跡不整,且多有塗改之故,必非出於太子之手。
賈後:此乃太子醉後所書,故此字跡不整,有何疑惑
張華:既是醉後所書,何言辭邏輯不亂,思維分明
賈後爭論不過,一時語塞。又恐怕事情有變,便退一步:事乾重大,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即便謀反證據不足,太子近來行為狂悖,滿朝皆知,亦當廢為庶人。
惠帝:皇後之言是也,準奏。詔令廢黜太子之位,令與其三子徙禁於金墉城;殺司馬遹生母謝玖,及太孫司馬虨生母蔣俊。
司馬遹嶽父王衍正在班中,聞詔急忙上奏:請陛上恩準,臣女願與太子離婚。
惠帝:準奏。
賈後討了詔書,即派和鬱持節,到東宮宣旨。
太子正在遊園嘻戲,聞說皇帝使者到府,跪拜受詔。
和鬱宣讀天子詔令,太子聽罷竟無一語分辯,承詔謝恩,送走天使,脫卻太子裝束,換上平民常服。又鋪紙研墨,給太子妃王惠風留下一封休書。
書罷,太子仰天大笑三聲,然後攜帶三個幼子,父子四人步行出門。
走出承華門時,見天子所派押解之吏,趕著一輛車兒,粗牛駕轅,早已久候於此。司馬遹父子即乘牛車一路顛簸,被押解到金墉城軟禁。
太子妃王惠風見了太子休書,隻好痛哭而去,轉回娘家。
鏡頭轉換,歲月更迭。新年已過,時值晉永康元年正月。
洛陽城中,有童謠傳唱於街巷:東宮馬子莫聾空,前至臘月纏汝合。
又唱:南風起兮吹沙門,遙望魯國鬱嵯峨,千歲髑髏生齒牙。
字幕:南風者,賈後之名也;沙門者,太子司馬遹小名也。
有人將此童謠記下,報入內宮,告知皇後。賈後聞此,遂暗使心腹婢女買通一個東宮宦官,命其向皇帝出首,誣說太子司馬遹與皇後賈南風私通,因不服被廢,打算謀反。
惠帝聞此大驚,於是將那宦官自首供詞頒示公卿,問道:眾卿以為此事如何處理
群臣明知其故,哪個敢再多言皆都緘口不語。
惠帝雖被迷惑,畢竟不忍誅殺親子,於是詔令:武陵王司馬澹何在
司馬澹:臣在。
惠帝:卿可帶一千兵前往金鏞,另禁太子於彆坊,休使他人知道。
司馬澹:臣遵旨。
惠帝:治書禦史劉振何在
劉振:臣在。
惠帝:命你持節前往金鏞,帶領兵丁守衛太子,休被彆人趁機害了。
劉振:臣遵旨。
二人辭帝而出,晉惠帝悶悶不樂,宣布散朝。眾卿百官陸續出殿,於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皆因太子司馬遹不當其罪而被廢棄,如今又被幽禁,以致眾情怨恨。
當時眾官之中,有右衛督司馬雅,乃是晉室遠房同宗,與常從督許超、殿中中郎士猗皆受寵於太子司馬遹。因見太子被囚,三人深為感傷,於是互使眼色,共至司馬雅府中。
司馬雅將二人請至內廳坐定,率先說道:賈後挾持天子,把攬朝政,楊太傅所轄禁軍亦歸賈氏之黨,勢力非同小可。我等三人雖各掌禁軍,但若與賈氏相抗,尚恨力不能逮。小王因問二公,當如之何
士猗答道:某觀滿朝公卿宗室,惟趙王倫今領右軍將軍,勢力最雄。賈後前番謀殺汝南及南陽二王,殘害司馬宗室,今又捏罪妄廢太子,趙王亦必有兔死狐悲之慨,手足受戧之恨。殿下何不與其聯手,共誅賈氏一族
許超搖頭:趙王如今諂媚中宮,正為賈後親信。我等與虎謀皮,得無不可
士猗: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前日趙王求任錄尚書事,為賈後親信張華、裴頠所阻,後求為尚書令,張、裴又不允,趙王已構成怨。賈後今欲絕司馬宗室,趙王其能免乎
許超:即便如此,亦不可輕謀於外人。一旦趙王不從,我等危矣。
士猗:無妨。某與趙王親信伏波將軍孫秀有舊,可往遊說一番,以觀其風色可也。
司馬雅:士將軍此計甚善,許將軍不必再阻。
許超聞此,無話可說。於是議定,司馬雅便令士猗往說孫秀。
鏡頭轉換,伏波將軍府。
字幕:孫秀,字俊忠,琅琊臨沂縣人,五鬥米道門徒。
畫外音:漢獻帝時,魏王曹操西征漢中,太守張魯投降曹魏,舉族內遷,散居於長安、洛陽、鄴城三輔之地。張魯本是五鬥米道第三代祖師,五鬥米道由此便在關中及中原流傳,以至於江南之地,並獲極大發展。數十年間,五鬥米道在中原各州郡並起。晉鹹寧年間,孫秀於鄴城傳教,常為趙王司馬倫座上客,因善於諂媚,又擅長書疏,便被趙王征為主薄,頗為得寵。因此次趙王自雍州返京拜為太傅,故孫秀得以跟隨赴都,並拜伏波將軍。
士猗來至府前,向門人遞上手本,自報姓名,說求見伏波將軍。
孫秀見說殿中中郎來訪,急親迎出府,請到堂上,分賓主坐定。
仆人獻茶已罷,孫秀問道:士兄稀客,今從何來
士猗:不揣冒昧,尚請令屏退從人。
孫秀知道事情重大,於是摒退侍從,命掩房門,然後說道:未知賢兄有何見教
士猗於是不再隱晦,開門見山說道:賢弟,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因某與公相交多年,不能見危不言,見死不救,故冒死來見,以救賢弟於危難。
孫秀聞言大驚:賢兄此言何意
士猗:前番張華為太傅時,奉賈後指使,暗命梁王至雍州接替趙王兵權,並特意囑托梁王誅殺於你,賢弟竟全部忘於腦後了麼!
孫秀:此乃舊事,何必再提。
士猗:如今之事,更比往事凶險百倍,賢弟猶不知耶!
孫秀:願聞其詳。
士猗:中宮賈後凶狠,嫉妒無道,與賈謐等人同謀,矯作檄文讒害太子,欲行廢立之事。此篡國大逆之罪,滿朝文武哪個不知今太子既被囚於金鏞彆宮,天子又無嫡係繼嗣,社稷危殆至此,朝中心懷忠義之臣必將起事,以靖妖後。賢弟以為如何
孫秀:除之可也,與弟何乾!
士猗:賢弟如此說法,是尚處於夢中也。賢弟今隨趙王,侍奉中宮,與賈後及其母郭氏親善,更是滿朝文武皆知。太子被廢,趙王豈能得脫乾係我聞群臣在朝堂之外眾議不休,皆謂趙王參與讒害太子之事,便是賈氏幫凶。若一旦另起事端,災禍必將累及趙王。賢弟乃聰智之士,何不事先為之善謀,以保趙王,且自得脫難
孫秀:賢兄之言是也。則我去說趙王出兵討伐賈後,如何
士猗:果若如此,則趙王幸甚,太子幸甚,社稷幸甚!
孫秀:賢兄請回,靜聽佳音便了。
士猗大喜而回,直入司馬雅府中,與司馬雅及許超商議起事細節。
孫秀則更衣出門,直奔趙王府上,以朝中眾議說之。
司馬倫一直對孫秀言聽計從,聽罷其說,於是說道:便依卿計,起兵討伐賈後。卿為我善作籌謀,並尋求穩妥之人,使為宮中內應方好。
孫秀:臣遍觀群臣,惟通事史令**,省事張衡、殿中侍禦史殷渾、右衛司馬督路始等四人,頗懷忠義,且對賈後素來不滿。可請此四人至府,大王親為慰撫,令為內應方可。
司馬倫:卿所舉此數人,皆為本王心腹,自是恰當人選。你便將其請來,就說本王在府置酒相會,並有要事相商。
孫秀領命,告辭出府,未久便將四人請至,堂上已經備好美酒佳肴,各位見禮落座。
酒過三巡,趙王遣出侍從,將要兵伐賈之事說出,並詳觀四人臉色。四人本是趙王舊部,自是唯唯應諾,皆道:臣等惟趙王馬首是瞻。
不一刻酒罷,四人又在席間歃血為盟,指天為誓,然後拜辭出府。
孫秀見大事已就,遂使人回報士猗,令其三人暗中籌備,以應趙王。
士猗重賞孫秀使者,命其回複孫秀,隨即心急火燎出府,前來告知司馬雅與許超,如此如此,此番必殺賈氏一門。
二人大喜,乃與士猗商議,各自回府檢選部曲及精壯勇士,約定時日,以待事發。
那孫秀本是個奸狡之輩,甚是多疑。既已安排妥當,回府暗思諸事細節,便忽然一驚,暗自懊悔道:此事究係不妥,差點上了士猗之當。我聞太子向來聰智,被武帝親讚頗有高祖司馬懿之風,天下皆知。如令其回到東宮主政,則必與賢人良將共謀政事。趙王並無治國將兵之能,彼時必不得誌,我豈非反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於是急入趙王府,再來見司馬倫:大王休怪下臣疏忽,兵伐賈後之事,絕不可為!
司馬倫:卻是為何
孫秀:臣聞太子為人剛猛,且性情暴虐,不似當今陛下可為人控者。明公一向侍奉賈後,時議皆謂賈後私黨。今雖欲助太子複位以建大功,奈太子對殿下心懷宿怨,彼時定謂殿下是為眾望所迫,欲將功折罪而已,難以得其重用。此乃招禍之策,智者不可為之。
司馬倫: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奈何
孫秀:依某之計,不如我等暫緩行事,觀其鷸蚌相爭,以得漁翁之利。
司馬倫:何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請道其詳。
孫秀:不如我等放出風去,將司馬雅之謀泄於賈後。賈後懷懼,必會加害太子。太子乃籠中之鳥,必被賈後害死,殿下便以與太子雪冤為名,帶兵入宮廢棄賈後。如此既為太子報仇,必得宗室擁戴,又立功於朝,定為天子重用,豈止於避免災禍,見棄於太子哉
司馬倫聞言大喜,以手撫孫秀之背,讚道:公真乃諸葛武侯大才也。
孫秀遜謝一番,便至賈謐府第,泄漏司馬雅等人欲圖廢除賈後,助太子複位之謀。
賈謐大驚,急奔入宮,來告知賈後。
皇後賈南風聽罷賈謐密告,不由大怒,於是急召司馬倫入宮,商議對策。
趙王入宮,聞說司馬雅欲圖兵變,故作大驚。又見皇後向自己問計,即依孫秀所教,獻計於皇後:司馬雅等雖有逆謀,但反意未明,不宜興無名之師征討。依某之論,莫若及早殺死太子,以絕眾臣之望,此謂釜底抽薪,最是果決。
賈後:真乃妙計,殿下切宜秘之,不可使外人得知。
趙王:那是自然。請皇後速速行之,小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