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槎海,鏡流奠基的人,是狐人飛行士「白珩」。
這是一個……說不上熟悉,但也說不上陌生的名字。
這名字像是一陣偶然掠過的輕風,喚不起任何情緒。但不知為何,耳畔卻傳來一陣聲音。
「讓高貴的龍尊行雲布雨,把敵陣淹沒就好了。咱們這些陪襯隻要在天上看著就行了對吧?」
——那聲音歡快而又有些諷刺,幾乎能看到某個有著淺淺的藕荷色、近乎白發的狐人叉著腰,陰陽怪氣說話的場麵。
這像是在罵“你們這群可有可無的廢物”的場麵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丹恒不知道。
鏡流種出了新的星槎,準備按照狐人傳統的「慰靈奠儀」祭奠舊友。
看著鏡流播撒下星槎的種子時,彥卿突然“啊”了一聲。
“我想起來了,「白珩」這個名字,我在書中讀到過。”
鏡流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舉凡武癡、劍癡,天賦高絕至此,仙舟又一向鼓勵後輩發揮天賦(導致出了不少偏門奇才),一般就會疏忽在文化課上的教導,避免被不相乾的事情影響到天賦的培育。兵書也就算了,白珩寫的可大多是些遊記啊?
彥卿被她看得有些惱了,“乾什麼!雖然我平日讀書不多,但受訓戰略時可是被將軍逼著讀了好些館藏古籍。記得其中有一冊名叫《涯海星槎勝覽》,作者就是這個名兒。”
確實是白珩寫的書。鏡流神色更加驚奇了。
彥卿繼續說“那書行筆風趣,十頁有九是作者在不同世界裡星槎墜毀,頻頻遇險的經曆,還夾雜著對當地物種和生態的記錄。我當時便想,動不動墜毀星槎……這樣的人也能算是飛行士麼?可轉念又想,每次她都能化險為夷,安然生還,這份運氣真是令人驚歎。”
鏡流的神色柔軟了些。
沒錯,她就是這樣的。“但凡駕駛星槎出征,不是陰差陽錯被豐饒民的巨獸當點心吞下,便是在敵人的大後方墜機。”
經她之手的星槎沒幾艘能原樣回港,天舶司的人背地裡都稱她是「星槎殺手」。
“她那張烏鴉嘴也是,連蒙帶猜說出口的壞事,十有八九都要應驗成真。一來二去,雲騎裡敢和她同行的人也不剩幾個了。”
可唯獨在活命這件事上,她的運氣卻又好得驚人。無論怎樣的艱險,她總能逢凶化吉。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鏡流說道,靜靜地看著星槎的種子逐漸長成熟悉的模樣。
希望這艘專為「星槎殺手」造的船,也能像她一樣回歸星空。
鏡流安靜地看著,突然出聲“飲月……斬絕「倏忽」那一戰,你還記得嗎?”
丹恒有查過,豐饒令使「倏忽」糾集大軍,兵鋒犯境,血戰後的去向卻語焉不詳,連他遺骸的下落都不見記載。
鏡流用被黑紗遮擋的雙眼看向他,“她隻身陷陣,令聯盟士卒得以衝破倏忽的「血塗獄界」,更從龍狂中喚回了你。但她卻沒能走出那片戰場,我們都欠下了一筆無法償還的債。”
對於雲騎將士,歸葬沙場本是榮耀。然而在她本應該安息的時刻,你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過錯。鏡流無聲地說。
鏡流根本沒打算聽到回答。她將一尊白色的酒壺放到星槎上,低聲道歉“這原本是那人為你雕琢的贈物,可他沒能親手送出。也隻有把它送回你身邊,我的夢魘才能平息片刻。”
她怔了一會兒。
“而你要我做的,我一定會做到,哪怕為此要斬落天上的星星,我也絕不毀諾。”】
我……好像知道了。
知道什麼?
不確定,不過如果我猜的正確,之後應該會說得更明白一些。
其實我很奇怪啊,這些人是真的是很要好的朋友嗎?
怎麼說?
哪有人叫朋友“龍尊”的,“飲月”也隻是稱號而不是名字吧?她們既沒有叫“丹楓”也沒有叫“丹恒”啊。
兩回事吧。至少現在,對鏡流來說,無論是丹楓還是丹恒,都不算是朋友了。
而且有注意到嗎,她好像儘可能不去看丹恒。
怕看到丹恒就想拔劍弄死他嗎……
這個可能性很高哦。
【下一站是工造司。
然而剛進了門,鏡流就忍不住歎氣“建木複生,孽物遍地。連工造司的機要之物「造化洪爐」都快保不住了。”
彥卿很是不服氣。鏡流用“繼續上一次的比試”這個話題支走彥卿,丹恒立刻知道,她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即便是轉世之身,你的一招一式卻與那人並無不同。”
鏡流端詳著丹恒。
她的行動並不快,以至於彥卿興高采烈地在前麵喊“加把勁啊,大姐姐!這回你怎麼這麼慢啊?”
鏡流用看著什麼閃閃發光的可愛東西一樣的神色看著彥卿,對丹恒說的每一個字仍是冰冷的。
“這杆槍,依舊認得你這個主人。飲月,還記得為你打造它的人嗎?”
丹恒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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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槍從他被放逐之日起就一直隨在他身邊。好用,鋒利,順手,從重量到長度無一不合心意。
於是鏡流冷笑一聲。
“你可以一次次說服自己是丹楓的轉世,與他所犯下的罪責無關。你也可以堅持自己已經遺忘了一切。但你無法逃離戰鬥,丹恒,你的槍術與飲月所用的技藝如出一轍。”
持明蛻生則與之前並不相同。但你用著飲月的武器,用著龍尊的力量,長著龍尊的相貌,有著龍尊的記憶,還敢說你不是飲月君?
「戰鬥就像一次次鍛冶,用烈焰熔去雜質,展露一個人內在的本性。」
——自欺欺人也要有點限度。
朦朧的夢中,好像聽到了誰人的聲音。
“「寧如飛螢赴火,不作樗木長春。我會讓所有仙舟人知道,應星刹那的一生比他們漫長無用的壽數更有價值。」”
丹恒喃喃地道“……應星。”
鏡流嗯了一聲,“你還記得這個名字。”
作為曾經的友人,她當然知道應星為何來到羅浮,為何誇口學儘工造司萬般匠藝。她用同樣冰冷的語氣輕蔑地說,“區區一隻小狗,竟傲慢得和龍尊不相上下。我本瞧不上他那狷狂的個性,不料再度相遇時,他所造兵器已令匠人師傅望塵莫及,就連頒授給工造司之首的「百冶」頭銜也被他摘得。”
丹恒的眉頭動了一下。但看了看鏡流無法克製戾氣的側臉,還是咽下了所有的話。
——和魔陰身的人根本無法正常交流,在刃身上他已經徹底品鑒過了。